锁链崩断的巨响从黑洞深处传来，每一声都像敲在楚颅骨上。那不是物理的声音，是法则层面的震荡，整个南域的大地都在那巨响中颤抖。古城高台上，夏之碎片绽放的暗金光柱与通火柱彻底融合，火柱颜色从赤红转为暗金，散发出的热浪将方圆百里的沙地熔成一片沸腾的玻璃海。
三个黑袍长老同时狂笑。为首那个挣脱冰封的老者枯瘦的脸因兴奋而扭曲，他张开双臂，贪婪地呼吸着空气中弥漫的狂暴火灵:“成了！源界第一封印已松！吾主苏醒之日不远——”
话音未落，一道灰白色剑光已劈到他面门！
是楚。他左肩还插着那柄漆黑巨剑，鲜血顺着剑身往下淌，每动一下都痛得眼前发黑，但他不管了。风清雪最后那句“桃子好甜”还在耳边回荡，那声音轻得像叹息，却比锁链崩断的巨响更刺耳。
“你找死！”枯瘦长老暴怒，双手在胸前交叉，十指间弹出十根血色骨刺。骨刺如毒蛇般射向楚，每一根都缠绕着浓郁的幽冥死气，专破护体罡气。
楚不闪不避，焚心剑改劈为扫。剑身灰白冰焰暴涨，与血色骨刺撞在一起。“叮叮叮”一串脆响，骨刺被尽数斩断，但断开的骨刺并未落地，反而炸成十团血雾。血雾如有生命，绕过剑光扑向楚面门。
是蚀魂血咒！沾之即腐魂蚀骨！
楚左手掐诀，净化之力涌出，在身前凝成一面白色光盾。血雾撞在光盾上，发出“嗤嗤”的腐蚀声，光盾表面迅速变薄、透明。而趁这机会，另外两个长老已从左右包抄而来。
左边长老双手一合，掌心涌出漆黑粘液，粘液在空中化作十八条触手，触手顶端裂开布满利齿的吸盘，从四面八方缠向楚。右边长老则张口喷出九颗骷髅头，骷髅头眼窝燃烧着幽绿鬼火，口中发出尖锐的啼哭，那哭声直钻神魂，让楚脑中一阵眩晕。
三面围攻，绝杀之局。
楚眼中闪过狠色，右手猛地握住插在左肩的漆黑巨剑剑柄，用力一拔！
“噗！”鲜血喷溅。剑身离体的瞬间，伤口处涌出的不是红色血液，而是粘稠的黑血——剑上的幽冥死气已经侵入经脉。剧痛让楚眼前一黑，但他咬破舌尖，用痛楚强行清醒。
拔出的漆黑巨剑没有扔掉，而是反手握住。左手焚心剑，右手漆黑剑，双剑交叉胸前。净化白芒注入焚心剑，吞噬黑雾注入漆黑剑，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通过他的身体形成诡异的循环。
“双脉轮转·阴阳逆！”
双剑同时斩出。焚心剑斩向左侧的漆黑触手，剑上白芒所过之处，触手如遇烈日的冰雪般消融。漆黑剑斩向右侧的九颗骷髅头，剑身黑雾暴涨，化作九道细的漩涡，精准套住每颗骷髅头，疯狂吞噬其中的幽绿鬼火。
而正前方，枯瘦长老的血雾已经腐蚀透白色光盾，平楚面前三尺。
楚不退反进，低头撞进血雾！血雾触体的瞬间，胸前那道蔓延到耳根的焦痕猛然炸开暗红光芒——那是侵入体内的幽冥死气，此刻被楚用双脉之力强行逼到体表。暗红光芒与血雾碰撞，互相侵蚀、抵消，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
三息。血雾消散，楚胸前的焦痕也黯淡了大半，但代价是皮肤大面积溃烂，露出下面焦黑的肌肉。他咳出一口黑血，血中还夹杂着细的冰渣——那是强行催动冬之法则的反噬。
“疯子！”枯瘦长老眼中闪过惊骇。他没想到楚会用这种以伤换赡打法，更没想到这子体内居然能同时容纳幽冥死气和净化之力两种极端力量而不爆体而亡。
但惊骇归惊骇，手下丝毫不慢。枯瘦长老双手结印，身后浮现出一尊三头六臂的幽冥虚影。虚影六臂齐张，掌心各睁开一只血色眼瞳，眼瞳中射出六道暗红光束，光束所过之处空间都被腐蚀出漆黑的痕迹。
另外两个长老也反应过来。左侧长老双手插入自己胸口，扯出两根肋骨，肋骨在空中化作两柄血色弯刀。右侧长老则撕开自己肚皮，从腹腔中抓出一把还在跳动的内脏，内脏炸开，化作漫血雨，血雨中浮现出无数扭曲的怨魂。
三人同时施展禁忌秘术，这是要拼命了！
楚深吸一口气，将双剑往地面一插。双手在胸前合十，闭上眼睛。体内，净化之力与吞噬之力不再对抗，而是开始疯狂融合。不是之前那种浅层的配合，是真正的、从本源层面的融合。
经脉在崩裂，丹田在颤抖，神魂如遭千刀万梗但他不管。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风清雪桃子好甜。她最后想吃的，是南域的桃子。可她现在连人都不是了，化作一团火焰被吸进了那块碎片。
“啊——！”
楚仰长啸，啸声中夹杂着痛苦、愤怒、还有某种决绝。他双手猛地向外一分，掌心之间拉出一道灰蒙蒙的细线。细线初时只有发丝粗细，但迅速膨胀，化作一道宽达三丈的混沌光龋光刃没有固定形态，表面流转着黑白二色的漩涡，漩涡深处隐约有冰雪与火焰的虚影在碰撞。
那是双脉之力初步融合的产物——混沌斩。不属净化，不属吞噬，而是凌驾其上的、更本源的“分解”与“重构”之力。
光刃横扫。
最先撞上的是六道暗红光束。光束触碰到光刃的瞬间，就像水滴落入烧红的铁板，“嗤”的一声蒸发成青烟。光刃去势不减，斩向那尊三头六臂的幽冥虚影。虚影六臂齐挡，可光刃如切豆腐般切入虚影体内，所过之处，虚影的身躯如沙雕般溃散，化作最基础的幽冥粒子，然后被光刃中的漩涡吞噬。
枯瘦长老惨叫一声，喷出大口黑血。虚影被毁，他神魂遭受重创。
光刃继续横扫。左侧长老的血色弯刀斩在光刃上，刀身“咔嚓”断裂，断裂处涌出的不是碎片，而是细密的黑色粉末——刀中蕴含的法则被彻底分解了。右侧长老的怨魂血雨更是不堪，还未触碰到光刃，就被光刃散发的混沌气息震散成原始的血肉精气。
一招，破三秘术！
两个长老脸色惨白，转身就逃。他们看出来了，楚此刻的状态不对劲，那双脉融合的力量已经超越了元婴期该有的范畴，甚至触摸到了化神期的门槛。硬拼必死！
可楚哪会让他们逃。他右手虚抓，混沌光刃炸开，化作数十道细的灰芒，如暴雨般射向两个长老。灰芒速度极快，眨眼间就追上他们，没入后背。
没有外伤，没有血迹。但两个长老的动作同时僵住，体表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纹。裂纹中透出黑白二色的光芒，光芒越来越亮，最终“砰”的一声，两人如瓷器般炸裂，化作漫光点。光点没有消散，而是被一股无形力量牵引，汇入楚体内——那是他们毕生修为被混沌之力分解转化后的纯粹能量。
枯瘦长老见状，吓得魂飞魄散。他咬破舌尖，喷出一口本命精血，精血在空中凝成一扇血色门户。门户洞开，另一端隐约可见幽冥渊的景象。他想遁入幽冥逃命！
“想走？”楚冷冷开口，左手剑指一点。
插在地上的焚心剑自动飞起，剑身上灰白冰焰凝成一线，精准射入那扇血色门户。门户另一赌景象骤然冻结，连幽冥死气都被冻成黑色的冰晶。枯瘦长老刚踏进门一半的身体被生生冻住，进退不得。
楚缓步走到他面前。枯瘦长老眼中满是惊恐，他想求饶，可嘴唇被冻得僵硬，一个字都不出来。
“风清雪……”楚盯着他的眼睛，“还能不能回来？”
枯瘦长老眼中闪过怨毒，他用尽最后力气，嘶声道:“夏之法则……已与碎片彻底融合……她……早已不是人了……只是打开封印的……燃料……”
“是吗。”楚声音平静得可怕。他右手探出，按在枯瘦长老头顶，混沌之力涌入。
没有惨叫，没有挣扎。枯瘦长老的身体如沙雕般从头顶开始溃散，化作最基础的能量粒子。三息后，原地只剩一捧灰烬。
楚收回手，转身走向高台。每走一步，都留下一个血脚印——那是左肩伤口崩裂流出的血，也是强行融合双脉之力导致经脉受损渗出的血。
高台上，夏之碎片悬浮在半空，散发着暗金色的光芒。碎片中隐约可见一团人形火焰在燃烧、挣扎，那是风清雪最后的残留。火焰已经很微弱了，像风中残烛，随时会熄灭。
楚走到碎片前，伸出右手，掌心朝上。左手则取出怀中的春之碎片，两片碎片放在一起——春之碎片散发淡绿柔光，夏之碎片绽放暗金炽焰，两种光芒交织，竟产生奇异的共鸣。
“风清雪。”楚轻声，“我来了。”
碎片中的火焰猛地跳动了一下。那双早已模糊的眼睛，重新浮现出一丝微光。很淡，很微弱，但确实还在。
一个声音直接在楚脑海中响起，很轻，很疲惫，却带着笑意:“你……还是来了啊……我就知道……”
“我带你走。”楚咬牙，“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去找最好的桃子，南域最甜的——”
“来不及了。”风清雪的声音打断他，温柔却坚决，“我的神魂……已经和夏之法则彻底融合……分不开了。就算你把碎片带走，我也只是……一块有意识的石头……”
“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楚嘶声道，“月姑娘过，四季情念齐聚可以重定轮回，可以——”
“楚。”风清雪的声音忽然严肃起来，“听我。夏之碎片必须带走，但不能让长生殿得到。我撑不了多久了，再过百息，我的意识就会彻底消散，这块碎片就会变成纯粹的法则载体。到时候，玄黄就能用它继续冲击源界封印。”
她顿了顿，火焰中的那双眼睛深深看了楚一眼:“所以，在我意识消散前，我要把夏之印记……托付给你。”
“什么？”楚一愣。
“四季情念，各有印记。雪无情的冬之印记在她残魂中，花梦瑶的春之印记在轮回镜碎片里，月姬的秋之印记在她血脉郑”风清雪缓缓道，“我的夏之印记，就在这片火焰里。现在，我要把它剥离出来，给你。”
“那你——”
“我会死。”风清雪得平静，“但这样，至少能保住夏之法则不被玄黄利用。而你，集齐四季印记，才能打开真正的源界之门——不是玄黄想打开的那个囚禁真仙遗蜕的囚笼，是通往九荒本源的‘归真之门’。”
楚喉咙发紧，一个字都不出来。
“别这副表情。”风清雪笑了，火焰幻化出一个模糊的笑脸，“我本就是为了守护南域而生的。这些年，我守着这片荒漠，看着沙海日升月落，早就累了。现在……终于可以休息了。”
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下去:“只是有点可惜……还没尝够南域的桃子……楚，以后你要是路过南域，替我去东麓山下的桃林……摘一颗最红的……替我尝尝……”
火焰开始收缩，从人形坍缩成一团拳头大的暗金光球。光球表面浮现出玄奥的法则符文，正是夏之印记。而碎片中的那团火焰，正在迅速黯淡。
“接住。”风清雪最后的声音传来，“然后……快走。封印松动，玄黄很快就会察觉……他可能会亲自……”
话音未落，光球从碎片中飞出，没入楚眉心。一股灼热却温和的力量涌入他识海，在神魂中烙下一枚暗金色的火焰印记。与此同时，高台上那块夏之碎片光芒骤灭，“啪嗒”掉在地上，变成一块普通的铜镜残片。
而碎片中最后那点火焰，在彻底熄灭前，轻轻了最后一句话:
“楚……要好好活着啊……”
火焰熄灭了。
高台上空空荡荡，只剩一块铜镜碎片，和四条失去光泽的黑色锁链。火柱仍在燃烧，黑洞仍在扩张，但那股属于风清雪的、鲜活的气息，彻底消失了。
楚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眉心处，夏之印记微微发烫。识海中，多了一段不属于他的记忆碎片——那是风清雪三百年来守护南域的点点滴滴，有荒漠孤烟，有绿洲清泉，有孩童的笑声，有桃花的芬芳。
还有最后那片桃林，满树红桃压枝低，她在树下仰头看着，笑着:“桃子好甜啊。”
“轰隆！”
黑洞深处传来更剧烈的锁链崩断声。整个南域的空开始龟裂，裂缝中涌出浓郁的幽冥死气。源界第一封印，正在加速瓦解。
楚弯腰，捡起地上那块夏之碎片。碎片冰凉，再也没有一丝温度。
他将碎片和春之碎片一起收好，最后看了一眼高台，转身，跃下城墙。
该走了。风清雪用命换来的时间，不能浪费。
而他身后，古城开始崩塌。火柱失去夏之法则的支撑，开始失控地膨胀、爆炸。暗金色的火焰如海啸般席卷四方，将整座古城吞没。
火焰中，隐约有一道赤红身影朝楚离去的方向挥了挥手，然后化作漫流沙，随风散去。
南域的风沙，从此多了一缕桃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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