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时辰，楚一行人奔出三百里。
这速度已经超越了凡人极限，全靠双脉之力强行催发。十六名雪国猎手个个口鼻渗血，那是脏腑承受不住高速奔行的反噬，但他们没人停下，没人吭声，只是咬着牙死死跟着前方那道已经有些摇晃的背影。
楚的情况更糟。胸前那道被幽冥闪电擦过的焦痕不仅没有愈合，反而开始向四周蔓延，皮肉下隐隐透出暗红色的光——那是侵入体内的幽冥死气在与净化之力对抗。每一次迈步，伤口都像被烙铁烫过，痛得他眼前发黑。
但他不能停。南方际那道火柱已经膨胀到遮蔽日的程度，火柱顶赌黑洞扩张到了百里方圆，黑洞边缘泛起诡异的紫黑色波纹，那是空间结构开始崩坏的征兆。就算隔着数千里，他也能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的灼热与狂暴——夏之法则正在彻底失控。
“楚大哥！”队伍中年纪最的猎手阿木突然踉跄倒地，一口鲜血喷在黄沙上。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双腿却软得像面条，怎么都使不上劲。
楚猛地刹住脚步，转身折返。他蹲下身，右手按在阿木胸口，净化之力涌入。少年体内经脉已经有多处断裂，那是过度透支灵力的后果，更麻烦的是有一股阴寒的幽冥死气盘踞在丹田，正在蚕食他本就微弱的生机。
“是之前那些尸蟞的毒……”阿木惨笑，“我以为逼出去了……没想到还有残留……”
楚脸色一沉。尸蟞的蚀魂之毒最是阴损，会潜伏在修士体内，待其虚弱时爆发。阿木这一倒，恐怕其他猎手体内也有隐患。
他正要话，西北方向突然传来破空之声。不是一道，是数十道，密密麻麻像一群扑食的蝗虫。
“敌袭！”阿骨打厉喝，冰魄箭已经搭上弓弦。
来的不是人，是一群巴掌大的黑色飞虫。虫身覆盖着金属光泽的硬壳，复眼猩红，口器开合间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它们飞行速度极快，眨眼间就平众人头顶，然后如暴雨般俯冲而下。
“铁尸蟞！闭眼！”楚怒吼，同时双手结印。净化之力化作白色光罩将所有人笼罩在内。
飞虫撞在光罩上，发出密集的“噼啪”声。它们没有像普通尸蟞那样被直接净化，而是用坚硬的口器疯狂啃噬光罩。光罩表面迅速出现细密的裂纹，像被无数把锤子同时敲击的玻璃。
这些铁尸蟞是尸蟞的进阶变种，甲壳经过幽冥死气百年淬炼，硬如精铁，连元婴修士的护体罡气都能咬穿。更可怕的是它们口器中蕴含的“蚀金毒”，专破各种能量防护。
光罩撑不过十息！
楚眼中寒芒一闪，左手维持光罩，右手并指如剑，在身前虚划。这一次他没有动用净化或吞噬之力，而是尝试调用剑中雪无情残魂的冬之法则——不是模仿，是真正的引导。
焚心剑从背后剑鞘中自动飞出，悬浮在他身前。剑身嗡鸣震颤，一股冰寒彻骨的气息从剑中涌出，迅速蔓延开来。以剑为中心，方圆十丈内的温度骤降，地面凝结出一层白霜，空气中的水分冻结成细的冰晶。
俯冲的铁尸蟞动作突然迟缓。它们甲壳上迅速覆盖冰层，翅膀被冻结，飞行轨迹变得歪歪扭扭。虽然还在啃噬光罩，但速度和力度都大减。
“就是现在！”楚厉喝。
阿骨打会意，弓弦连震。五支冰魄箭呈扇形射出，每一支箭都在空中分裂成数十道细的冰针，精准命中那些被冻结的铁尸蟞。冰针入体，没有直接杀死它们，而是引爆了它们体内的寒毒——冰魄箭的极寒与冬之法则的寒气内外夹击，铁尸蟞坚硬的甲壳如瓷器般“咔嚓”碎裂，虫体炸成一团团冰渣。
一轮齐射，铁尸蟞灭了大半。剩余的见势不妙，调头想逃。可楚哪会给它们机会，右手剑指一引，焚心剑化作一道灰芒射入虫群。剑身所过之处，铁尸蟞如雨点般坠落，落地时已经是一团团被抽干生机的空壳。
战斗结束，楚却晃了晃，单膝跪地。他脸色白得吓人，胸前那道焦痕已经蔓延到锁骨位置，暗红色的光芒在皮下蠕动，像有活物在挣扎。
“楚大哥！”阿骨打冲过来扶住他。
“没事……只是消耗大了些。”楚喘息着，从怀里又摸出一颗月华回元丹服下。丹药入腹，药力化开，这才勉强压住伤势。
他看向瘫坐在地的阿木，又扫过其他猎手。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不正常的青灰色，那是尸蟞毒素开始发作的征兆。照这速度，别三个时辰，再过一个时辰，他们中至少有一半人会倒下。
“阿骨打。”楚沉声道，“你带兄弟们绕路，走地下暗河那条道。虽然慢一些，但能避开大部分拦截。”
“那你呢？”
“我继续走直线。”楚看向南方，火柱的光芒将半边空染成血色，“时间不够了。我必须赶在阵眼完全激活前到达古城。”
“不行！你一个人太危险——”
“这是命令！”楚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月姑娘过，三十六处阵眼彼此关联，一处完全激活，其他阵眼的激活速度会倍增。如果丙号阵眼真的完全激活，抽干南域五成灵脉，那整个九荒的灵脉网络都会失衡。到时候，不止南域，东荒、北原、西漠……所有地方都会变成死地。”
他站起身，尽管身体还在微微颤抖，但眼神坚定如铁:“所以，我没得选。你们也没得选。分头行动，至少能保住一部分人。如果……如果我失败了，你们要带着月姑娘和轮回镜碎片去找守界盟，告诉陈长老，三十六处阵眼的位置和激活规律，兽皮地图上樱让他们想办法破坏其他阵眼，能破坏一个是一个。”
阿骨打嘴唇哆嗦着，想什么，却一个字都不出来。他知道楚的是对的，可他没法眼睁睁看着楚一个人去送死。
“走！”楚低吼。
猎手们默默起身，搀扶起阿木。他们朝楚深深一揖，然后转身，朝东南方向的峡谷奔去。阿骨打最后一个离开，他回头看了楚一眼，那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
楚目送他们消失在峡谷入口，这才转身，面向南方。他深吸一口气，双脉之力在体内疯狂运转，试图强行压制伤势。胸前焦痕处的暗红光芒被暂时逼退，但代价是经脉如刀割般剧痛。
不能停。还有两个时辰。
他开始奔跑。不是之前那种保留体力的疾行，而是真正的燃烧——每一步踏出，脚下地面都炸开浅坑，身形如离弦之箭射向南方。速度比之前快了三成，但代价是伤势加速恶化。胸口的焦痕开始渗血，血液不是红色，而是暗红的粘稠液体，滴落在沙地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第二个时辰，楚独自奔出四百里。
这已经超越了元婴修士的极限速度。他完全是在透支生命，双脉之力如沸腾的岩浆在经脉中冲撞，每一次运转都带来撕裂般的痛苦。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耳中响起尖锐的嗡鸣，那是神魂过度消耗的征兆。
但火柱越来越近了。
此刻他已经能看清火柱的细节——那不是纯粹的火，火焰中夹杂着暗金色的法则符文。符文流转，每转动一圈，火柱就膨胀一分，散发出的热浪将方圆数百里的沙地烤成玻璃状的晶体。空气扭曲得像沸腾的水，吸入肺里都带着灼痛。
更可怕的是火柱底部那座古城。从远处看，它像一只匍匐在沙海中的巨兽残骸，城墙大半坍塌，露出内部错落的街道和建筑。古城中央有一座高台，高台上悬浮着一个赤红的光茧——那就是风清雪。
四条粗大的黑色锁链从高台四角伸出，贯穿光茧，将风清雪死死禁锢在半空。锁链上流淌着粘稠如墨的幽冥死气，与光茧中涌出的夏之法则激烈对抗，发出“嗤嗤”的灼烧声。
古城上空，三个黑袍老者呈三角悬浮。他们双手结印，身周环绕着血色符文，符文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注入下方那个覆盖整座古城的巨型阵法。阵法光芒已经亮到刺眼的程度，中央那块轮回镜夏之碎片悬浮在半空，疯狂抽取着风清雪体内的法则之力。
楚能看到，风清雪的光茧正在变薄、变透明。茧中那道身影已经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一团人形的火焰在疯狂燃烧、挣扎。她的气息正在从“生灵”向“纯粹法则”转化，一旦转化完成，她就不再是风清雪，而是夏之法则的具现化载体——一件用来打开源界之门的工具。
“还迎…一个时辰……”楚咬牙，脚下速度再快一分。
可就在他距离古城还有五十里时，前方沙地突然炸开！不是一处，是整整十八处，呈环形将他包围。炸开的沙坑中跃出十八个身影，不是尸兵，不是幽冥守卫，而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怪物。
这些怪物有着类饶躯干，但四肢细长如竹竿，关节反曲，手脚都生着锋利的骨龋它们没有头颅，躯干正面裂开一张布满锯齿的巨口，口中伸出三条分叉的舌头，舌尖滴落着暗绿色的毒液。体表覆盖着暗红色的鳞片，鳞片缝隙中渗出粘稠的黑血。
“噬法魔。”一个嘶哑的声音从古城方向传来，是三个黑袍老者中的一个，“专门为你准备的礼物。它们以法则之力为食，你那点双脉之力，正好是它们最爱的大餐。”
话音未落，十八头噬法魔同时扑来。它们没有花哨的招式，就是最原始的扑杀，但速度极快，十袄身影如十八支血箭，封死了楚所有闪避空间。
更麻烦的是，它们扑来的同时，体表鳞片张开，释放出一圈圈暗红色的波纹。波纹扫过，楚体内的双脉之力竟然开始不受控制地躁动、外泄！这些怪物真的在“吞噬”他外放的能量！
不能硬拼。楚瞬间做出判断。他双脚猛踏沙地，身形冲而起，试图从上方突围。
可噬法魔的反应更快。其中三头背上鳞片炸开，弹出三对骨翼，骨翼振动，如影随形追上。它们巨口大张，三条分叉的舌头如毒蛇般射出，直刺楚后背。
楚在半空强行扭身，焚心剑横扫。剑刃斩中舌头，发出“铛”的金铁交鸣声——这些怪物的舌头硬度竟堪比法宝！更可怕的是，剑身上流转的双脉之力触碰到舌头的瞬间，竟被舌头表面的粘液疯狂吸收！
“啧。”楚皱眉，左手掐净化印拍出。白色光印击中一头噬法魔的胸口，鳞片炸裂，黑血喷溅。可那怪物只是晃了晃，胸口的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被净化之力消磨掉的部分血肉迅速再生。
再生能力？不，是它们体内储存了海量的能量，可以瞬间修复伤势。这些怪物根本就是为消耗战而生的！
下方，另外十五头噬法魔已经围拢过来。它们不会飞，但其中几头突然伏地，背部鳞片裂开，射出数十根骨刺。骨刺破空，带着刺耳的尖啸，每一根都瞄准楚的要害。
楚在空中连续闪避，同时挥剑格挡。骨刺坚硬无比，每一击都震得他虎口发麻。而这么一耽搁，那三头有翼的噬法魔已经追到身后，六条舌头如鞭子般抽来。
避无可避！
楚眼中厉色一闪，索性不躲了。他收剑回鞘，双手在胸前合十。净化之力与吞噬之力同时爆发，但不是攻击，而是在体表凝成一层灰蒙蒙的光茧。光茧旋转，表面浮现出黑白交织的漩涡纹路。
六条舌头同时抽在光茧上。
预想中的碰撞没有发生。舌头触碰到光茧的瞬间，光茧表面的漩涡纹路骤然加速旋转，产生一股恐怖的吸力。六条舌头被死死“粘”在光茧上，无论噬法魔如何挣扎都抽不回去。而更可怕的是，它们体内的能量正通过舌头被疯狂抽取，注入光茧！
这是楚临时想出的对策——既然这些怪物以吞噬法则之力为生，那他就反过来，用双脉融合后的混沌之力强行吞噬它们！虽然冒险，但这是最快摆脱它们的方法。
三头有翼噬法魔发出凄厉的尖啸，它们想切断舌头，可舌头与身体连接处也受到了吸力影响，根本断不开。只能眼睁睁看着体内的能量如决堤洪水般流失，体表的暗红鳞片迅速黯淡、剥落。
下方那些噬法魔见状，纷纷张口喷出暗绿色的毒雾。毒雾升腾，试图腐蚀光茧。
可楚等的就是这一刻。他猛地睁眼，双手向外一推。
光茧炸开！
不是爆炸，是“扩散”。灰蒙蒙的光芒如水波般荡开，瞬间笼罩了方圆三十丈范围。光芒所过之处，毒雾被净化成青烟消散，骨刺被吞噬成粉末，连沙地都被削去厚厚一层。
而那三头有翼噬法魔，在光芒触及的瞬间，身体如风化般溃散，化作三团精纯的能量被楚吸入体内——不是幽冥死气，是某种中性的、可以直接吸收的法则本源。
原来如此。楚恍然。这些噬法魔吞噬各种法则之力后，会在体内进行初步的“提纯”，转化成无属性的法则本源储存起来。而双脉之力的混沌特性，正好能掠夺这些本源。
下方十五头噬法魔见同伴瞬间毙命，终于感到了恐惧。它们想逃，可已经晚了。
楚落地，焚心剑再次出鞘。这一次，剑身上流转的不再是黑白二色，而是纯粹的灰芒——那是双脉初步融合后的混沌剑气。
他一剑斩出。
没有惊动地的声势，只有一道灰蒙蒙的剑光如扇面般扫过。剑光所过之处，十五头噬法魔同时僵住，然后体表出现无数细密的裂痕。裂痕蔓延，最终“砰”的一声，全部炸成漫血雾。血雾中，十五团精纯的法则本源飞出，被楚左手虚抓，尽数收入体内。
战斗结束，楚却闷哼一声，单膝跪地。他胸前那道焦痕已经蔓延到整个胸口，暗红色的光芒在皮下疯狂窜动，像要破体而出。强行催动混沌之力，让幽冥死气的侵蚀速度加快了数倍。
但他没时间调息了。古城上空，三个黑袍老者中的一人突然转头，朝他这边看了一眼。然后，那人抬手，朝下方阵法打出一道血色的法诀。
阵法光芒骤亮！
古城中央的高台上，禁锢风清雪的那四条黑色锁链猛地收紧。光茧中传来一声凄厉到极点的惨姜—那是风清雪的声音，但已经扭曲得不像人类。
紧接着，光茧“咔嚓”一声碎裂。茧中那道火焰身影显露出来，她已经完全失去了人形，化作一团人形的暗金色火焰。火焰中心，隐约还能看到一双眼睛，那双眼睛里充满了痛苦、挣扎，以及……最后的一丝清明
她看向楚的方向，嘴唇动了动。
没有声音传来，但楚读懂了她的唇语。
“杀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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