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如刀,割裂着九域皇城的万家灯火。我站在通塔顶的观星台上,玄色龙纹常服被风掀起边角,露出腰间悬挂的七窍玲珑佩——那是当年柳如玉用三载心血为我雕琢的护身符,此刻正随着我的呼吸微微发烫。
塔下是延绵千里的宫城,朱雀大街上巡逻金吾卫的甲叶反光如同流动的星河。我伸出手,掌心向上接住一片飘落的梧桐叶,脉络分明的叶片在我掌中迅速蜷曲,像极了那些在朝堂上俯首帖耳,却在暗中攥紧拳头的世家重臣。
陛下,夜风露重。蛮牛粗粝的嗓音从身后传来,熊系护卫捧着狐裘斗篷的身影在月光下格外敦实。这个能徒手撕虎的壮汉,此刻正心翼翼地保持着十步距离,他知道我登顶时不喜人近身。
我没有回头,目光掠过东南方的丞相府。那里灯火通明,墨尘应该还在与门客们对弈。狐系谋士的棋盘永远不止三十六个格子,昨日早朝他轻描淡写提及的盐铁专营,今日巳时就有三位御史联名附议,这份翻云覆雨的手段,连赵山河都不得不忌惮。
梧桐叶在掌心彻底干透碎裂的瞬间,我听见东南方传来细微的破空声。夜无影的身影如同融入墨色的墨点,悄无声息地跪在我身后三丈外:启禀陛下,凤清羽公主今日子时将密会南国密使于听雪楼,携带的锦盒已证实藏有西境布防图。
知道了。我将掌中的枯叶粉末撒向夜风,让冷月心加派三倍人手监视,记住,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若她敢毁图,便留着那只画图的手。
夜无影的黑衣在风中纹丝不动,只有极轻微的字随风飘散。这个沉默的杀手永远如此,从不多问一句。我忽然想起三年前在断魂崖救下他时,他胸口插着七柄淬毒匕首,却仍死死护着怀中半块发霉的麦饼——后来才知那是他失散妹妹的信物。 蛮牛,我终于转过身,接过他手中的斗篷,你,是人心难测,还是魔更可怕?
熊系护卫黝黑的脸上露出困惑:奴才笨,只知道谁想害陛下,奴才就撞死谁。他憨厚地拍着自己堪比精铁的胸膛,甲胄发出沉闷的响声。
我突然笑了,笑声惊飞了塔顶铜铃上栖息的夜枭。赵山河昨日在御书房的话犹在耳畔:削藩均田,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老大人攥着《新朝隐患疏》的指节发白,那双看透世事的眼睛里满是痛心疾首。可他不懂,狮群捕猎时从不会同时追逐三只猎物,尤其是当它们还互相撕咬的时候。
袖中密信传来细微的窸窣声,那是苏轻烟的飞鸽传书。蛇系女子的字迹总是清冷如霜:南疆疫区已控,然军中隐现巫蛊之术,疑为魔余孽。附:此信经墨相府时,被密探誊抄七份。
我用指尖蘸着烛泪将密信点燃,橘红色火焰在风中扭曲成墨尘的脸。这个狐系谋士总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却不知冷月心的早已将他府中七十二处密道绘制成图。昨日赵山河离宫后,墨尘的暗线便将《新朝隐患疏》的抄本送进了七位世家家主的书房——好一盘借刀杀饶妙棋。
月光突然被乌云遮蔽,塔下传来更夫敲三更的梆子声。我凭栏远眺西境方向,那里应该正下着今年的第一场雪。雷啸率领的铁骑想必已经翻越了冰封的狼居胥山,这个狼系将军在战报里三日可破连云寨,字里行间的血腥味几乎要透过羊皮纸渗出来。可他不知道,寨中粮草早已被苏轻烟的医徒们换成了掺着巴豆的军粮——对付野蛮人,有时候温柔的毒药比刀枪更有效。
陛下,蛮牛突然指向东北方,那边的星星亮得不正常。
我顺着他粗壮的手指望去,紫微垣旁的客星正发出诡异的红光。占星台少监今早才密报客星犯主,妖女乱政,此刻凤清羽应该正在听雪楼里巧笑嫣然地给南国密使斟酒。猫系公主的尾巴总是摇摆不定,就像她昨夜还派人送来绣着并蒂莲的香囊,香囊夹层里却藏着西境布防的暗语。
传旨,我缓缓系紧斗篷的玉带,七窍玲珑佩在月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明日早朝推行推恩令,着墨相主理。另,赐南国公主凤清羽黄金百两,准其在京中自由行走。
蛮牛愣住了,憨厚的脸上写满不解:陛下,那布防图...
布防图是死的,人是活的。我拂袖转身,龙纹常服在空中划出决绝的弧线,告诉冷月心,让她把真正的西境布防图不心落入魔余孽手郑
夜风吹散了我的话音,却吹不散通塔顶的孤寂。赵山河不懂,墨尘不懂,甚至连死去的柳如玉也不懂——统一九域不过是结束了乱世的上半场,真正的棋局,此刻才刚刚开始落子。
我走下旋转石阶时,听见蛮牛在身后轻声嘟囔:陛下的心思比女娃子的绣针还细...这个熊系护卫永远不会明白,当帝王握住权柄的那一刻起,心就必须变成最锋利的剑,最坚硬的盾,以及最深沉的海。
经过第七层时,冷月心的暗哨如鬼魅般现身又消失,只留下一个冰冷的瓷瓶。我捏碎瓶塞,一股清冽的药香扑鼻而来——是苏轻烟秘制的凝神丹,瓶底刻着极的字。
我将丹药抛入空中,在它坠落的瞬间,用龙纹玉带缠住药瓶掷向塔外。清脆的碎裂声里,我仿佛看见墨尘在丞相府中收到密报时微微挑起的眉梢,看见凤清羽在听雪楼里突然顿住的酒杯,看见夜无影在暗影中握紧的短刃,看见苏轻烟在医帐里垂落的眼睫。
所有棋子都已就位。
当我走到塔底时,边已泛起鱼肚白。蛮牛突然指着东方惊呼:陛下快看!一轮红日正从云海中跃出,将九域大地染成金红两色,那些在夜色中隐藏的阴影,此刻都无所遁形。
我抬手按住腰间的七窍玲珑佩,柳如玉临终前的话语突然清晰起来:苍哥哥,你掌心的纹路像展翅的凤凰,可凤凰涅盘时,总要烧掉些什么...
传令下去,我踏上龙辇,声音平静无波,让雷啸不必攻连云寨了,全军转向北境,朕要亲自会会那位萧烬战神。
车辇缓缓驶动,车轮碾过昨夜飘落的梧桐叶,发出细微的碎裂声。我闭目靠在明黄色的软垫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玉佩上温润的凤凰纹路。
墨尘想借世家之力制衡军方,凤清羽想挑拨我与南国关系,苏轻烟想用仁心软化我的铁腕,夜无影愿为我赴汤蹈火——这些人,都是我亲手放上棋盘的棋子。可他们不知道,真正的帝王心术,从来不是如何摆布棋子,而是让每颗棋子都以为自己在掌控全局。
车窗外传来金吾卫换岗的甲叶碰撞声,新的一开始了。我睁开眼,眸中映着初升的朝阳,九域大地在我脚下延伸,像一张等待落子的巨大棋盘。
削藩、均田、推恩令...赵山河的建议或许是对的,但时机未到。狮王捕猎时,从不急于一口咬断猎物的喉咙,而是先折断它的翅膀,敲碎它的利爪,最后才在它最绝望的时候,给予致命一击。
我轻轻敲击着车厢壁,为自己斟上一杯冷酒。酒液入喉时带着熟悉的辛辣,让我想起柳如玉当年酿的青梅酒。或许有朝一日,当九域真正一统,我会登上这通塔顶,饮尽最后一杯没有权谋,没有鲜血,只有纯粹甘甜的青梅酒。
但不是现在。
现在,我是萧烬,九域的铁血帝王。我的征途是星辰大海,我的脚下是累累白骨,我的心中...是永不熄灭的野火。
车辇行至承门时,我听见晨钟响彻云霄。新的朝会即将开始,新的棋局正在展开。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敌人,那些蠢蠢欲动的势力,那些各怀心思的棋子...都准备好迎接他们的帝王了吗?
我整理好龙袍的褶皱,推开沉重的车门。阳光瞬间涌入,将我全身镀上金色的轮廓。远处的朝堂上传来百官朝拜的山呼海啸,而我知道,属于九域雄皇的统治,才刚刚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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