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珠渗入掌心的刹那，苏刑指尖骤然刺痛，仿佛有万千细针扎入经脉。他垂眸望去，掌纹间竟浮起淡青色咒光，如蛇信般蜿蜒游走，转瞬又隐没于皮肤之下。那刺客的尸体在月光下渐渐化作黑灰，唯有面巾上绣着的幽冥殿纹章——三枚交叠的骷髅眼，还在砖缝里泛着冷光。
“友的掌心，倒是养得住煞血。”墨尘的酒葫芦在指尖转了个圈，断剑随意往肩上一搭，剑鞘裂口处露出半截暗红剑穗，“幽冥殿的鬼面刺客，每道咒印都连着本命精血，旁人沾之即腐，你倒好，生吞活咽了。”
苏刑按住发麻的手腕，目光扫过墨尘踏在碎瓦上的草鞋，鞋跟处绣着半枚褪色的卦象，正是他今夜在当铺外瞥见的那道“地火明夷”。三日前他在城南破庙遭伏击时，瓦当坠落的轨迹，竟与此刻墨尘踏酒坛而来的步法分毫不差。
“算师先生跟了我三日。”苏刑后退半步，袖中短刃悄然滑入掌心，“是受人所托，还是算到我命里该着幽冥殿的劫？”
墨尘打了个酒嗝，醉眼忽然清明：“命里该着的劫，是你掌心里的煞孤星纹。三日前你在城隍庙求签，签筒里三十六支全断，独独剩下这支”，他晃了晃手中半支焦黑的竹签，断口处“血光”二字依稀可辨，“幽冥殿的鬼面十三杀，专挑带煞星命的人剜心。你今日杀的，是第十三盏‘引魂灯’。”
巷口突然传来夜枭般的哨声，三缕白烟从墙头腾起，在夜空中凝成骷髅形状。墨尘的草鞋碾过砖缝里的咒光，断剑划出半道弧光：“剩下十二盏灯的主人，怕是闻着血腥味来了。友可曾听过，二十年前江湖上消失的‘斩鬼司’？”
苏刑瞳孔骤缩。斩鬼司三个字，像块浸了冰水的生铁，砸进他记忆里那片混沌。他曾在南疆药庐见过半幅残卷，上面画着与墨尘剑穗相同的暗红纹路，卷尾题着“斩尽幽冥鬼面时，方见人间太平年”。而残卷右下角，隐约有个“苏”字。
“我娘临终前，我的血能克幽冥咒。”苏刑握紧短刃，掌心又渗出细血，方才吸收的煞血竟在脉中逆流，“但她没，为何幽冥殿追了我十八年。”
墨尘突然拽住他的手腕，断剑横在他喉前，另一只手扯开他衣领，锁骨下方，三枚淡青色咒印呈品字形排列，正是方才刺客额间的鬼面纹。算师的醉意尽数褪去：“原来你身上早赢三阴锁魂印’，却能活到及冠之年...友，你可知道，二十年前斩鬼司灭门夜，有个襁褓中的婴儿被抛进了护城河？”
哨声更近了，七道黑影已落在巷口，面巾下的咒印泛着幽蓝微光。墨尘将酒葫芦抛给苏刑：“喝了，能压半刻煞血。跟着我的剑路跑，第三块青瓦踩三记，第四根梁柱敲两断。当年斩鬼司的断鬼阵，如今只剩老子还记得半套。”
苏刑仰头灌下烈酒，辛辣灼烧着喉咙，却压不住脉中翻涌的冷意。墨尘的断剑劈开第一波刺客时，他忽然看清剑身上刻着的字：“斩鬼司·墨”。那些被剑气扫中的咒印发出滋滋声响，刺客们的惨呼声里，他听见墨尘低骂：“该死，第十三盏灯的血引了阴尸气，你掌心的煞血若凝出鬼面，老子可没空给你收尸！”
当第十二道剑光劈落时，苏刑忽然想起方才吸收血珠时，脑海中闪过的片段：暴雨夜，血浸透的衣襟，还有个戴着青铜面具的人将他推入河中，面具上的纹路，与刺客们的咒印一模一样。他摸向怀中的半块玉佩，冰凉的玉面贴着心口，上面刻着的，正是墨尘草鞋上的卦象。
“接着！”墨尘的断剑突然脱手，剑柄砸在苏刑掌心。算师踉跄着撞向砖墙，指尖在墙上画出复杂咒阵，“用你的血祭剑！当年斩鬼司的剑，本就是拿煞孤星的骨血铸的！”
苏刑握紧断剑，刃口划破掌心，鲜血顺着剑穗染红剑身。刹那间，剑身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字，皆是幽冥殿百鬼的真名。当第七个刺客扑来时，断剑自发扬起，剑刃上的“离火”二字闪过红光，鬼面咒印在剑光中碎成齑粉。
巷尾传来重物倒地的声响，最后一名刺客的面巾被气流掀开，露出左颊上的刀疤——与苏刑梦中青铜面具上的裂痕，分毫不差。墨尘靠着墙坐下，抛来半块发霉的炊饼：“明日去城西当铺，找个戴银铃铛的老掌柜。他会告诉你，你背上的三阴锁魂印，为何与幽冥殿主的命星相连。”
苏刑接过炊饼，忽然注意到墨尘的袖口染着新血，断剑缺口处嵌着半片咒印碎片。算师仰头灌酒，却漏了半嘴在衣襟上：“别用那种眼神看老子，当年斩鬼司上下三十八口，就剩老子和你师父两个人...可惜那老东西死脑筋，非要把你藏在南疆，结果让幽冥殿追着喂了十八年煞血。”
晨雾漫进巷口时，墨尘已经不见了，只剩酒葫芦上系着的纸条：“戌初刻，城隍庙井台，带三坛女儿红。若迟到，老子就把你是斩鬼司遗孤的事，给幽冥殿的棺材铺听。”
苏刑捏紧纸条，掌心的刺痛已化作暖意。他望向东方渐白的际，怀中玉佩突然发烫，那些被吸收的煞血，此刻正在经脉里勾勒出某个模糊的轮廓，像是一座坍塌的牌坊，又像是半扇刻着咒文的铁门。
而在三里外的幽冥殿分舵，青铜面具后的男人盯着掌心浮现的血咒，忽然笑出声：“斩鬼司的余孽，竟把三阴锁魂印养成了煞血容器...通知十三殿，暂停刺杀。让那姓墨的老酒鬼，带他来鬼市，我倒要看看，当年斩鬼司的‘人柱’，如今能引出多少陈年旧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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