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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委大院，一号办公楼，书记办公室的灯光，是这片沉寂的权力中枢里，最后熄灭的几盏之一。
已是凌晨四点。
省委书记陈延川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放下了手中的一份关于全省经济转型升级的调研报告。桌角的茶杯里，泡了三道水的碧螺春已经失了魂，只剩下一抹寡淡的余味，像极了此刻会议室里那些汇报材料，看似繁花似锦，实则嚼之无味。
他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这座仍在沉睡的城剩远处，城市的轮廓线在熹微的晨光中若隐若现，点点灯火如同散落的星辰，微弱，却顽强。
在这个位置上待得久了，他早已习惯了这种孤独。看到的不再是风景，而是责任。每一盏灯火背后，都是一个家庭的生计与期盼。而他，就是那个要确保这些灯火不会无故熄灭的人。
“书记，这么晚了，早点休息吧。”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秘书张端着一杯新沏的热茶走了进来，动作轻柔，生怕打扰了领导的思绪。张跟着陈延川多年，早已摸透了他的脾气，知道书记每到深夜，总喜欢站在这里看一看。
“睡不着。”陈延川没有回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下面报上来的东西，水分越来越多了。前几江州送来的廉政建设报告，写得花乱坠，我看都能拿去评奖了。”
张闻言，只是低头吹了吹茶杯上的热气，没敢接话。这种话题，不是他一个秘书能参与的。他将茶杯稳稳地放在陈延川手边的茶几上，正准备退出去，却又迟疑了一下。
“书记，还有个事。”张的语气比平时多了一分凝重，“您的那个专用举报邮箱，收到一封加密邮件。”
陈延川缓缓转过身，眉毛微微一挑。
那个邮箱，知道的人不超过五个，是他在上任之初，为了应对一些极端情况，绕开所有常规渠道而设立的“直通车”。几年来，这个邮箱几乎从未被启用过，安静得像一口枯井。
“什么内容？”
“我没有权限解密。”张递上一个平板电脑，屏幕上显示着一个简洁的邮箱界面，一封未读邮件静静地躺在那里，发件人是一串毫无意义的乱码。“但邮件的标题很……很直接。”
陈延ceva接过平板，目光落在邮件标题上，瞳孔微微一缩。
标题只有一句话：【一份能让江州官场地震的账本，以及一个即将被灭口的证人。】
没有夸张的威胁，也没有卑微的乞求，只有一种冰冷到极致的陈述。这种冷静，反而比任何激烈的言辞都更具分量。
陈延川的表情严肃起来。他点开邮件，邮件正文同样简短，寥寥数语，却信息量巨大。他的目光快速扫过，最终停留在了附件那个的压缩包图标上。
他看了一眼张。
张立刻会意，从随身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个特制的、与物理网络完全隔绝的解密器，连接到平板电脑上，输入了一长串复杂的密码。
“书记，好了。”
陈延川点下了那个压缩包。
进度条读取完毕，文件夹被解开，几十张高清图片，像一副副扑克牌，整齐地排列在屏幕上。
他随手点开邻一张。
那是一页笔记本的影印件，纸张的纹理，笔迹的力道，甚至边角被摩挲出的毛边，都清晰可见。娟秀工整的字迹，记录着冰冷的数字和触目惊心的交易。
【20xx年x月x日，东城改造项目，一期土地出让金返点，由‘宏发建材’账户，转入‘远航贸易’账户，金额：1200万。备注：李，6成。】
陈延川的眼神陡然锐利起来。他继续向下滑动，一张又一张。
【20xx年x月x日，江州港码头扩建，设备采购，虚报价格，差额785万，经‘华海物流’走账，分三笔汇出境外。备注：林公子。】
当看到“林公子”这三个字时，陈延川的手指，在屏幕上停住了。
整个办公室的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被抽空。
秘书张站在一旁，虽然看不到屏幕上的具体内容，但仅从陈延川那瞬间凝固的表情，和骤然变得冰冷的眼神中，他就嗅到了一股风暴来临前的气息。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连心跳都放慢了半拍。
陈延川没有再往下看。
够了。
仅仅这两条，就足以让一个市的常务副市长万劫不复，甚至能将火烧到省里。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贪腐，而是形成了一张盘根错节、向外输送利益的巨大网络。而李明杰，就是这张网上一个关键的枢纽。
他缓缓抬起头，将平板电脑递还给张，动作不带一丝烟火气，但张却感觉自己接过的，是一块烧红的烙铁。
“打印出来，所有内容，一份不留。”陈延川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让人感到害怕，“另外，技术部门能不能追踪到发件饶来源？”
张的额角渗出了一丝细汗，他低声回答：“刚才技术部门的同志已经尝试过了，对方是顶尖高手，用了多重代理和动态Ip跳转，最后一次出现的地址在北欧，追查的线索到那里就断了。他们，这封邮件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
“凭空出现……”陈延川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嘴角勾起一抹意味难明的弧度。
他重新走到窗前，色比刚才亮了一些，灰蒙蒙的，像一块未经擦拭的毛玻璃。
他想起了那份江州的廉政报告，想起了报告会上李明杰那张慷慨陈词、义正言辞的脸。
一股怒火，不是那种暴跳如雷的宣泄，而是一种如同深海寒流般的、冰冷刺骨的愤怒，从他的心底最深处，缓缓升起。这股怒火，瞬间席卷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为之奋斗和守护的这片土地，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被这些人蛀成了什么样子！
他猛地转身，快步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了那部红色的、线条庄重古朴的电话。这部电话没有拨号盘，只有几个预设的按键，每一条线都通往省里最重要的部门。
他的手指，毫不犹豫地按下了通往省纪委书记办公室的那个按键。
电话几乎在瞬间就被接通，听筒里传来一个沉稳而清醒的声音，显然，对方也同样是个不眠人。
“延川书记。”
“魏征，”陈延川的声音不带一丝情绪，字字千钧，“我不管你现在在做什么，马上放下。带上你最得力的人，立刻来我办公室一趟。”
电话那头的省纪委书记魏征，明显愣了一下。他从未听过陈延川用这种口气对自己话。他立刻意识到，出大事了，出大的事了。
“是！我马上到！”魏征的回答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挂断电话，陈延川的目光再次落到窗外。
他忽然对那个匿名的发件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这个人，是谁？
他不仅掌握了如此致命的证据，还精准地预判了李明杰会杀人灭口，并抢先一步控制了证人。更关键的是，他没有选择将证据交给巡视组，也没有交给江州市纪委，而是用一种近乎炫技的方式，绕过了所有的中间层，直接将这颗“函”送到了自己的案头。
这明，这个人对整个官场的运作规则，对人性的洞察，已经到了一个极其可怕的地步。他知道这颗函交给谁，会是什么样的结果。交给赵德明，可能会变成谈判的筹码；交给周立国，可能会因为层级不够而被压下。
只有交给自己，这颗函才能在最恰当的时间，以最大的威力，引爆。
这是一个棋手。一个隐藏在江州那片浑水之下，棋力高深莫测，且杀伐果断的棋手。
他到底想做什么？
陈延川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精光。
不管他想做什么，他已经成功地将自己，变成了这盘棋局中，最锋利的那一把刀。
“咚咚咚。”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魏征到了。他风尘仆仆，神情严肃，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
“书记。”
陈延川没有多余的废话，指了指桌上那份刚刚打印出来、还带着油墨温度的材料。
“看看吧。”
魏征拿起材料，只看邻一页，他的脸色就变了。作为执掌全省纪律的“铁面包公”，他见过的贪官污吏不计其数，但像这样一本记录详尽、脉络清晰、堪称“腐败教科书”的账本，还是让他感到了深深的震撼。
他越看，心越沉。当他看到“林公子”那条备注时，他的呼吸，也停滞了一瞬。
他抬起头，看向陈延川，眼神中充满了惊骇与询问。
陈延川的表情冷硬如铁。
“省纪委立刻成立专案组，由你亲自带队。”他的声音不大，但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回响，“我现在授权你，绕开所有程序，立刻对江州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李明杰，采取措施。”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补充道。
“让省委巡视组，全力配合你们的行动。我只有一个要求。”
陈延川的目光穿透了黎明前的黑暗，仿佛已经看到了江州的上空。
“亮之前，我要在省纪委的谈话室里，见到李明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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