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临川推开那扇印着螺旋桨图案的玻璃门，金属框轻震了一下，发出细微的“咔”声。走廊的风随之涌入，吹动白板旁一叠打印纸的边角，哗啦作响。
活动区中央围了五个人，目光全都聚焦在投影屏上的曲线图上。林野站在最前，眉头紧锁，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可屏幕右侧的数据始终偏离实测值超过百分之六。他猛地合上笔记本，声音压得极低：“第八次了，还是不对。”
“气流扰动模型没问题，边界条件也复核过。”戴眼镜的男生翻着手中的实验记录，“但只要代入真实风速，升力系数就飘了。”
“会不会是传感器校准出了问题？”一个女生开口。
“换了三组探头。”林野摇头，“数据一致，明不是设备误差。”
没人注意到江临川已走到白板前。他扫了一眼角落堆着的八份报告，抽出最上面那份，目光落在第三页的推导式上。笔迹未干的公式中，少了一项关于非线性扰动的修正项——正是气流分离临界点的动态响应函数。
他抽出记号笔，没有话，直接在原方程下方补写了一组微分表达式。笔尖划过白板，声音清晰而稳定，如同刀刻石面。三项变量被重新定义，其中一项引入了瞬时雷诺数的梯度变化率。
林野察觉异动，猛然抬头：“你干什么？”
江临川没有停下，最后一笔收得干脆利落。
“你们算的是理想层流，可风洞测试时已经出现局部湍流剥离。”他将笔帽扣回笔身，放回托盘，“这个偏差，是结构失稳的前兆。”
实验室陷入寂静。戴眼镜的男生迅速将新公式输入模拟程序，指尖翻飞。几秒后，屏幕刷新——理论曲线与实测轨迹几乎完全重合，误差显示：0.68%。
“这……怎么可能？”女生盯着结果，声音微微发颤。
林野凝视白板足足五秒，才转头看向江临川：“你是哪个专业的？”
“报到新生。”
“航空航？”
“是。”
林野眼神变了。刚才在停机坪，这人一眼看出了报废飞机的结构性隐患；现在，他又凭空补出一套不在现行教材里的修正模型。这不是巧合，而是某种系统性的能力。
他正要再问，门口传来脚步声。
两名校领导带着一位年轻女性走了进来。她身穿深灰西装裙，珍珠项链垂落在锁骨之间，左手腕上的坦克表泛着冷光。文件夹抱在胸前，步伐沉稳，目光却第一时间落在白板上。
岑疏影。
她没有立刻开口，而是走近几步，视线从公式扫到江临川，又回到数据细节。三秒钟后，她淡淡道：“风阻系数取值偏高。”
众人一怔。
她抬起手，指尖指向公式中cd的参数：“这里用的是1.24，但根据你们昨下午三点十七分的第四组风速记录，实际应为1.21左右。降低百分之二点三，才能匹配当前攻角下的压差分布。”
江临川看着她。
她的眼神没有挑衅，也没有试探，只是纯粹的技术指正。冷静、精准，像手术刀划开迷雾。
他点头：“你得对。”
转身，他在原式旁另起一行，重新设定cd值，并加入边界层湍流衰减因子。新模型生成后，他示意实验员更新数据。
屏幕再次刷新。
曲线贴合得严丝合缝，连细微波动都一致。
室内无人言语，连校领导都不由交换了一个眼神。
林野咽了口唾沫，低声问道：“你这套方法……是从哪学的？”
江临川没有回答。他拿起记号笔，将整套推导过程的最后一步圈出，写下最终解。
岑疏影的目光却已移开。她盯着江临川的左手腕——那块机械表的表带磨损严重，但表壳边缘有细微的军用编号刻痕，和父亲生前那位飞行教官佩戴的款式几乎一样。
她没有追问来源，只对身旁老师：“记下这个人。”
完，转身朝门口走去。
江临川望着她的背影。她走路时肩线平直，节奏均匀，显然是长期训练的结果。但在她抬手扶门框的瞬间，耳廓边缘泛起一丝极淡的红，转瞬即逝。
林野追上前两步：“等等！你们刚才是不是漏了个事？他还没报名呢！航空社招新考核今截止，这种水平的人——”
“记录信息就够了。”岑疏影语气平静，“后续流程，由评审委员会决定。”
门关上了。
活动室恢复安静。阳光斜斜地切进来，照在白板上，字迹还湿着，反着微光。
林野盯着江临川，忽然笑了：“你到底是什么人？”
江临川没有看他，伸手摸了摸左腕的表带。金属扣冰凉，触感熟悉。那是前世最后一次飞行前，教官亲手替他扣上的。
他收回手，声音很轻：“实践出真知。”
林野皱眉：“就这？”
“还有别的答案吗？”
林野张了张嘴，终究没再什么。他低头翻开笔记本，撕下一张空白纸，开始写东西。笔尖用力，纸背留下深深的凹痕。
江临川走向窗边的资料架，抽出一本《空气动力学高级案例集》。书页翻动，他停在某一页，目光落在一段关于跨音速抖振的描述上。那是三年后某次事故的关键诱因，而此刻，书中尚未收录相关修正。
他合上书，放回原位。
林野抬起头，手里捏着一张草拟的文书，抬头写着“特招推荐意见”。
“明模拟赛，你要不要来看？”
江临川看向他。
“我们缺个技术顾问。”林野顿了顿，“或者，你亲自上？”
江临川没有接话。他望向窗外，远处跑道上有飞机滑行，引擎声低沉传来。
他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
十一点五十三分。
今日签到已完成，地点锁定为“机场”。系统界面沉寂，无提示，无任务。
但他知道，下一个关键点，正在靠近。
林野还在等答复。他把那张纸折好，塞进胸前口袋，拍了两下。
“你不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江临川终于开口：“明上午，几点？”
“九点整，t2航站楼东侧模拟舱。”
“我会到。”
林野咧嘴一笑，转身去收拾设备。键盘敲击声重新响起，伴随着低声嘀咕：“这人……怕是要把整个社团带飞。”
江临川站在原地，目光落在白板上最后一行公式。他忽然伸手，用袖口轻轻擦去其中一个常数的数点后两位。
数字变了。
误差从0.68%降至0.31%。
更精确了。
他收回手，指尖残留着白板的粉末。阳光移到公式末尾，最后一个符号微微反光，像一道未闭合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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