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卫国直到这时，才缓缓松开了紧握刀柄、指节都已发白的手。
侵刀“咔哒”一声轻响，被他重新按回厚牛皮刀鞘里。
他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憋了许久的浊气，紧绷的肩背松弛下来，眼神复杂地看着那头傲然立于猎物尸体旁的巨虎。
李强护在张若阳身前的手臂也放松了力道，但依旧保持着警戒的姿态，看向斑的目光充满了深深的敬畏。刚才那雷霆一击，让他这个老炮手也看得心头发寒。
“俺哥真厉害！真厉害！”
被李强护在怀里的张若阳兴奋得脸通红，眼睛瞪得溜圆，完全被刚才那场血腥而震撼的猎杀征服了，在李强怀里扭动着身子，挥舞着拳头，声音因为激动而尖细，
“那么大个黑瞎子，一下！就一下！就完犊子了！俺哥是山大王！最厉害的山大王！”
斑似乎听到了张若阳的欢呼。
它缓缓松开紧咬黑瞎子咽喉的巨口，抬起头，双眼看向这边。
那眼神里的冰冷杀意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重新变得平和，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
它伸出猩红的长舌，慢条斯理地舔舐着嘴边和下巴上沾着的温热熊血，姿态从容而优雅，仿佛刚刚只是进行了一场轻松的晨练。
它巨大的脚掌依旧稳稳地踩在黑瞎子不再动弹的庞大身躯上，宣告着无可置疑的胜利与主权。
“好子！”
张卫国大步走上前，粗糙的大手带着赞许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重重拍在斑厚实如城墙般的肩胛上，发出“嘭”的一声闷响，
“宝刀不老！还是这么尿性！”
他俯身，仔细打量着地上这头膘肥体壮的黑瞎子，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这身膘，这皮毛油光水滑的，正经是块宝！这几年响应号召，枪都收起来生锈了，林子里的野物也精了，难得碰上这么肥的货色！”
李强也牵着张若阳凑了过来，看着那巨大的熊尸，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色和赞叹，
“可不咋地！卫国，瞅瞅这对熊掌！厚得跟老棉鞋底子似的！还有这熊胆，指定是个‘铜胆’！这趟没白来！斑爷给咱们屯送年礼来了！”
他转头看向斑，语气带着由衷的佩服，“斑爷，讲究！”
斑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短促的呼噜，像是回应，庞大的身躯这才从猎物身上挪开，安静地站到一旁，开始慢条斯理地舔舐自己前爪上沾染的血迹，神态从容，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搏杀从未发生。
“强子，搭把手！”张卫国不再废话，招呼起了李强。
他从腰间解下那把侵刀，蹲下身，又从怀里摸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是几块磨得锋利的备用刀片和一个扁平的皮囊，皮囊里装着处理猎物的专用工具——巧但异常锋利的剥皮刀、刮骨刀和一捆结实的细麻绳。
这些都是老辈猎人传下来的吃饭家伙什儿，虽然多年不用，依旧保养得寒光闪闪。
“阳阳，站远点看，别让血溅身上！去你哥那儿待着，让它护着你！”张卫国头也不抬地吩咐儿子，声音沉稳有力。
张若阳用力点头，乖乖地退后几步，脸上满是崇拜和好奇，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父亲和强子叔的动作。
斑凑上来，硕大的头颅轻轻放在张若阳的肩膀上，两只前掌把张若阳揽进怀中，罩在了自己身体下。
张若阳只感觉一股温暖从四面八方涌进自己的身体里，比家里的土炕还暖和。
这时候的张若阳脑海中无赌蹦出来一个想法，被罩在自己哥哥身下，估计这深山老林没有什么野兽敢招惹自己了吧！
另一边的张卫国则是手脚不停的处理着眼前的黑瞎子尸体。
“李强，动作麻溜的！”
李强应了一声，也解下自己那把宽厚的猎刀，蹲在熊尸另一侧，两人配合默契，如同回到当年并肩狩猎的岁月。
张卫国先用侵刀沿着熊腹中线，心地划开坚韧的皮毛，动作精准而老练，避开主要的血管，只发出细微的“嗤嗤”声。
李强则用他的宽背猎刀协助撑开切口，露出里面厚厚的黄色脂肪和鲜红的肌肉纹理。
浓重的血腥气和内脏特有的温热气息扑面而来，在冰冷的空气中蒸腾起淡淡的白雾。
张卫国手法极快，侵刀在他手中如同有了生命，精准地剥离皮肉连接处的筋膜。
李强则负责将剥开的厚重熊皮一点点往下褪，遇到粘连紧密处，便用刀尖心地挑开。
两人动作麻利，不多时，一张近乎完整、油光黑亮的巨大熊皮就被剥了下来，像一床巨大的黑色毛毯，被李强心地摊开在旁边的干净雪地上，皮毛朝下，防止冻硬。
接着是处理内脏。
张卫国剖开熊腹，温热的内脏气息更加浓烈，他屏住呼吸，动作更加谨慎。
那双沾满血污却异常稳定的手在黑熊的腹腔内摸索着，很快，他眼睛一亮，手腕一翻，心翼翼地托出了一个拳头大、深褐色、表面布满致密颗粒、包裹着一层厚厚油脂的胆囊——熊胆！
这熊胆饱满沉重，色泽深暗，在雪光映衬下隐隐透出金属般的暗金色光泽。
“好家伙！真让他着了，铜胆！正经的铜胆！”
李强凑近一看，忍不住低声喝彩，声音里满是兴奋。
这玩意儿拿到城里药铺，能换回不少紧俏的粮食和票证！
张卫国脸上也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他用侵刀心地割断连接胆管的系膜，再用一块早就准备好的、洗得发白但干净的粗布，像对待稀世珍宝般将这颗价值不菲的熊胆里三层外三层地仔细包裹好，塞进自己贴身的棉袄内兜里。
温热的触感隔着棉布传来，却让他心里踏实。
随后，他又利落地挥刀，将四只肥厚异常、长满粗硬黑毛的熊掌齐腕剁下。那熊掌厚实饱满，沉甸甸的，断口处露出雪白的骨头和淡黄色的脂肪层。
“把这玩意儿炖上，给阳阳和若琴补补身子，香掉舌头！”张卫国掂量着熊掌，对李强道。
剩下的庞大熊尸，包括那颗狰狞的熊头、粗壮的四肢躯干和大部分内脏，张卫国和李强都没再动。
张卫国只是用侵刀熟练地剖开了熊尸的胸腔和腹腔，让热气更快散掉，免得捂坏了肉。
“行了，这囫囵个儿，都是咱斑爷的！”
张卫国站起身，用雪搓了搓沾满血污和油腻的手，朝着旁边安静等待的斑扬了扬下巴，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交付，“辛苦活儿你干了，这大餐就该你享用！”
斑似乎听懂了。
它低低地“呜”了一声，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到那堆散发着浓烈血腥气的肉山旁。
它没有立刻大快朵颐，而是先低下头，用鼻子在那温热的内脏和厚实的熊肉上仔细嗅了嗅，喉咙里发出满意的呼噜声。
然后，它才张开巨口，露出那令权寒的森白利齿，开始撕扯下一大块带着厚厚脂肪的肋排肉，慢条斯理却又效率惊蓉享用起这顿丰盛的战利品。
张卫国和李强则开始收拾他们的“细软”，张卫国将包裹好的熊胆在怀里揣得更严实，又把四只沉甸甸的熊掌用带来的麻绳捆扎好，挂在侵刀的刀柄上扛在肩头。
李强则费力地将那张巨大的、还带着温热的熊皮卷起来，用麻绳捆紧，像扛着一卷厚实的毛毡。
“走！家去！”
张卫国对着还在看斑吃肉的张若阳一招手，声音洪亮，带着满载而归的畅快。
“今儿晚上让你娘把这熊掌拾掇拾掇！今晚上咱家开荤！管够！”
夕阳的余晖终于艰难地穿透厚重的云层，将西边的际染上了一抹暗淡的金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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