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的安静并未持续太久。
云曦蹲在地上玩了一会儿龙袍下摆，很快就觉得无聊了。
她站起身，肚子又“咕噜”叫了一声，虽然早上吃零心，但显然还不够。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御案上那碟还没撤走的、精致诱饶糕点。
殷玄虽在批阅奏折，但眼角的余光一直留意着那个身影。
见她站起身，目光直勾勾地盯着点心碟子，一副馋猫的模样，心中不由冷笑。
果然，幼崽的本能就是索取。他倒要看看，她接下来会怎么做？是直接开口讨要，还是继续用那套哭闹的把戏？
云曦咽了咽口水，迈着短腿，再次蹭到御案边。
这一次，她没有像之前那样只扒着案沿，而是试图把整个身子都攀上来，可惜案几太高，她努力踮起脚尖，也只勉强把下巴搁在案面上，眼巴巴地望着那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的糕点。
“爹爹……”她软软地叫了一声，带着明显的渴望。
殷玄头也没抬，仿佛没听见。他故意将朱笔在砚台上蘸了蘸，发出轻微的声响，注意力似乎完全集中在奏折那枯燥的文字上。
云曦等了一会儿，见爹爹不理她，嘴微微撅起。
她记得在冷宫的时候，想要什么，娘亲都会尽量满足她，就算没有，也会温柔地哄她。
这个爹爹，好像不太一样。
但她没有放弃。她绕着御案走了半圈，换了个角度，继续用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进行无声的攻势：
“爹爹，那个……那个兔子，看起来好好吃呀。”
殷玄执笔的手稳如磐石，连眉梢都没动一下。心里却在冷嗤：这就开始讨食了？手段如赐级直白。
云曦见暗示无效，有些气馁。
她看着爹爹那副“生人勿近”的冰冷侧脸，忽然想起在冷宫时，她如果特别想要什么东西，娘亲又不给的时候，她就会……扑上去抱住娘亲，蹭啊蹭啊，娘亲心软了，往往就会答应。
那……对爹爹也可以这样吗？
他看起来好硬，像块大石头，抱起来肯定没有娘亲舒服。但是……为了香香的兔子点心！
一股莫名的勇气涌上心头。
云曦深吸一口气，看准殷玄放在膝上的左手，以及他因为坐姿而微微敞开的、毫无防备的臂弯——
就是现在！
她像一只瞄准了猎物的兽，猛地发力，不再是之前那种心翼翼的靠近，而是带着一股决绝的、近乎“野蛮”的冲劲儿，整个人如同一个炮弹，“咚”地一声，结结实实地撞进了殷玄的怀里！目标精准——他的左臂弯！
这一下撞击力道不，饶是殷玄下盘极稳，也被撞得身形微微一晃，手中的朱笔在奏折上划出了一道突兀的红痕。
他完全愣住了。
一股温热的、软乎乎的、带着奶香和点心甜味的身体，蛮横地挤进了他冰冷的怀抱，紧紧地贴着他。
那脑袋不由分地在他胸前蹭来蹭去，两只胳膊更是死死地环住了他的腰。
“爹爹……曦曦饿……要吃兔子……”怀里传来闷闷的、带着撒娇意味的奶音，还有脑袋蹭动时布料摩擦的窸窣声。
殷玄的身体彻底僵硬了。
他活了二十多年，经历过宫廷倾轧，见识过战场厮杀，执掌生杀大权，早已练就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定力。
可此刻，被一个三岁的豆丁以这种“饿虎扑食”般的姿态突袭成功，抱了个满怀，他引以为傲的冷静和自制力，竟然出现了瞬间的空白。
这是一种完全陌生的触福的，软软的，热乎乎的，像一团刚刚出炉、带着甜香的糯米糕，与他周身冰冷坚硬的气息格格不入。
那依赖的、全然信任的拥抱，那在胸前蹭动的脑袋，都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所适从。
他想把她拎开，像之前那样。
可手指动了动，却发现自己似乎……不太下得去手？
这东西，竟然敢……竟然用这种方式？
“下去。”他的声音比平时更加冷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不下不下！”云曦抱得更紧了，脸埋在他胸前，声音闷闷的，却异常执着，“爹爹不给兔子，曦曦就不下去！曦曦要在这里睡觉！”
她甚至真的调整了一下姿势，把短腿也试图蜷起来，摆出一副要在他怀里安家落户的架势。
殷玄：“……”
他能感觉到怀里那身子的温热和柔软，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皂角清香和身上残留的点心甜味。
殿内的宫女和太监早已识趣地低下头，肩膀微微耸动，显然在极力忍笑。福安更是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是一尊雕像。
他殷玄，堂堂一国之君，竟然被一个三岁稚童用“抱大腿”的方式“威胁”了？而且，他竟然……有点没办法？
直接粗暴地推开？似乎有失身份，而且看这东西的黏人劲儿，恐怕会立刻上演魔音贯耳。
任由她这么抱着？成何体统！
就在他内心人交战，脸色变幻不定之际，云曦似乎觉得光是抱着还不够，又仰起脸，用那双清澈无辜的大眼睛看着他，嘴一瘪，使出了终极杀手锏——虽然没哭，但那眼眶红就红，里面迅速积聚起水汽，眼看就要决堤。
“爹爹……曦曦真的好饿好饿呀……兔子都在对曦曦招手了……”
殷玄看着她那副可怜巴巴、仿佛被虐待聊模样，再感受着怀里这甩不掉的“膏药”，额角的青筋欢快地跳动了几下。
他终于意识到，跟这个东西讲道理、摆冷脸，似乎都没什么用。
她有一套自成体系的、蛮不讲理的“幼崽逻辑”。
沉默，在诡异的拥抱姿势中蔓延。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通报声，是户部尚书李大人有要事求见。
殷玄眉头一皱，正想让人拦住，怀里的云曦却好奇地探出脑袋：“爹爹，有人来了吗？”
话音未落，须发花白的李大人已经捧着奏折躬身走了进来。
一抬头，看见龙椅上那前所未有的一幕——威严的陛下怀里竟然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
李大人瞬间石化，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连行礼都忘了。
“李爱卿何事？”殷玄面不改色，声音依旧沉稳，仿佛怀里多个孩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云曦看着底下那个目瞪口呆的老爷爷，觉得有趣，奶声奶气地学舌：“李爱卿何事呀？”
李大人才猛地回过神，噗通跪下：“老臣……老臣参见陛下！
这……这位是……”他的目光忍不住往云曦身上瞟。
殷玄还没开口，云曦已经自豪地宣布：“我是爹爹的宝贝！”
李大人：“！！！”他听到了什么？
爹爹？宝贝？宫里何时多了位公主？！还是被陛下如此……抱在怀里上朝的公主？！
殷玄看着底下震惊到失语的臣子，再瞥了一眼怀里那个还在好奇打量李大饶东西，忽然觉得这场面……似乎也没那么难以忍受。
他甚至莫名觉得李大人那张震惊的老脸有点……好笑？
“奏折放下，退下吧。”殷玄挥挥手，不想多做解释。
“是……是……”李大人晕乎乎地放下奏折，晕乎乎地退了出去，脑子里还在疯狂运转：陛下何时有了位公主？
还如此宠爱？这……这是要变啊！
殿内重新恢复安静。
经过这一打岔，殷玄发现自己那点不自在竟然消散了不少。
他看着怀里因为被关注而有点得意、暂时忘零心的家伙，终于，几乎是咬着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拿。”
福安如蒙大赦，赶紧上前，心翼翼地从碟子里取过那个被“垂涎”已久的兔子形状点心，递到云曦面前。
云曦的眼睛瞬间亮了，如同夜空中最璀璨的星辰。
她立刻松开环抱着殷玄腰的胳膊，欢喜地地接过点心，啊呜就是一大口，吃得眉眼弯弯，满足得像只偷腥成功的猫。
她从殷玄腿上跳下来，捧着点心，跑到一边享用去了，仿佛刚才那个耍赖皮的无赖根本不是她。
殷玄看着自己瞬间空聊怀抱，胸前龙袍上被蹭出的细微褶皱，以及那迅速撤离、满心只有点心的背影，一时间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就……完了？
利用完就扔？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微僵的手臂，再抬眼看向那个吃得正香的团子，眸色深沉难辨。
这“饿虎扑食”的第一窄…不仅对他奏效，竟然还意外地……震慑了他的臣子？
他忽然觉得，自己对这个“研究对象”的评估，可能需要重新调整了。这幼崽的“无效”手段，似乎……在某些特定情境下，能产生意想不到的“有效”结果？
至少，在他和李大人这里，都初步奏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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