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国被控制在规定地点，最初的惊慌失措过后，他开始抱着一丝侥幸沉默以对，幻想着只要自己不开口，那个藏得极其隐秘的笔记本不被发现，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他对自己那套加密方法有着近乎盲目的自信。
而他万万想不到的是，此刻，那本黑色的、决定他命阅笔记本，正安静地躺在北阳市办案点会议桌的正中央。
笔记本被心地放在一个透明的证据袋里。它的封面是磨损的黑色硬皮，边角已经泛白起毛，散发出一种陈旧纸张和皮革混合的气味，看起来确实有些年头了，更像是一个老会计的工作笔记，而非记录着惊人秘密的账册。
“就是这东西？”郑国栋搓着手，围着桌子转了一圈，眼睛放光，又带着点敬畏，“李建国那老子，还真有记日记的好习惯啊？就是这写的啥？鬼画符似的！”
林万骁戴上白手套，心地将笔记本从证据袋中取出，轻轻翻开。页面泛黄，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看似杂乱无章的数字和字母组合：
“ - xm092 - L - 50 - Z” “- NYtJ007 - c - 30 - 已清” “- ZS老板 - 引荐费 - 2% - Z安排” “- 内部002 - 节礼 - 20 - 王”
诸如此类，一页又一页，时间跨度数年。
“看起来像是日期、项目代码、拼音缩写、数字金额，还有莫名其妙的字母。”王舟皱着眉头，“这数字单位是‘万’吧？50就是五十万？这‘Z’又代表什么？‘已清’是结清了？‘节礼’又是什么鬼？过节费？”
“有点像最简单的替换密码和代码结合。”林万骁沉吟道，“李建国不是密码专家，他设计的这套东西，首要目的是让自己能看懂，同时又能糊弄外人。所以规则不会太复杂，很可能就源于他日常工作的习惯。”
“立刻请省厅密码专家支援？”郑国栋建议。
“双管齐下。”林万骁点头，“我们自己也先试着破译一下。李建国是财政系统的人，他的编码很可能与项目、资金、人员有关。对照我们手里已经掌握的数据，比如已知的项目编号、时间点、相关人员姓氏拼音，进行交叉比对。”
办案点立刻变成了一个临时的密码破译中心。白板上写满了各种可能的代码对应关系。电脑屏幕上打开着财政局的项目清单、人员名单、已知的资金流水记录。
“看这一条：‘ - xm092 - L - 50 - Z’。”林万骁用笔点着投影幕布，“2021年9月15号，这个时间点，财政局当时有什么重大项目审批或资金拨付？”
王舟迅速在电脑上查询：“2021年9月中旬……北江市西区道路改造项目二期工程款，项目编号……就是xm-092！金额是五千万！”
“50，不是五十万，是代表项目金额的五千分之一？或者就是五十万的好处费？”郑国栋反应很快。
“L呢？这个L代表什么？拿钱的人？还是送钱的人？”
“查询一下当时这个项目的申报企业负责人，或者可能经手的关键人物，姓氏拼音开头是L的。”
“利达建筑！老板姓刘？不对，刘是L？李也是L！李建国自己？”有人提出。
“不会，自己收钱自己记？没必要用代码。可能是行贿方代表。”林万骁否定，“再看这个‘Z’，频繁出现。它放在最后，像是某种标记。”
“张！张为民！”郑国栋脱口而出，“李建国不敢直呼其名，用Z来代替他的老板！”
这个猜测让所有人精神一振！如果Z代表张为民，那很多条目就解释得通了！
“再看这条：‘ - ZS老板 - 引荐费 - 2% - Z安排’。ZS老板？哪个老板姓ZS？赵？钱？孙？李？”王冥思苦想。
“可能是公司名缩写？或者是行业？”林万骁提示，“‘引荐费’，‘Z安排’，像是张为民引荐了某个老板给李建国，然后收了2%的引荐费。”
“建材行业？赵氏集团？不对，赵氏是ZS吗？”郑国栋挠头。
“中盛！北江市中盛集团！老板姓周！但周是Z啊……”有人喊道。
“拼音首字母！中盛-ZS！老板周世安！这就对上了！”王舟兴奋地一拍桌子，“2%的引荐费，可能是项目金额的2%？”
一条条看似书的记录，在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推理碰撞下，结合已知信息，开始逐渐显露出它们的真实含义。日期、项目代码、人员代号（多用姓氏拼音首字母或约定俗成的代号）、事由（ often 用极简的词语如“节礼”、“咨询费”、“返点”）、金额（有时是具体数字，有时是比例）、以及最终的流向或指示（如“Z”代表与张为民有关，“已清”代表钱货两清）。
省厅派的密码专家赶到时，专案组已经破译了大半。专家一看这笔记本，就笑了：“这是最基础的代码记录，没什么技术含量，就是一本‘黑话字典’，关键是要找到它的编码规则。你们结合工作实际，这么快就摸到门路，很厉害。”
在专家的帮助下，剩余的少数疑难代码也被迅速破解！
里面的内容触目惊心！
详细记录了从数年前开始，李建国如何利用职权，在项目审批、资金拨付、工程款结算等各个环节，收受巨额贿赂。涉及企业多达数十家，金额从几万到上百万不等。事由五花八门，有赤裸裸的“办事费”，也有伪装成“节礼”、“咨询费”、“赞助费”的变相行贿。
而其中最频繁出现的，就是那个“Z”！
“ - Z - 年终 - 200 - 安全” “- xm153 - 返点 - 3% - Z拿大头” “- Z交代 - 王事 - 压一压 - 已办”
一条条记录，清晰地指向张为民才是幕后主导者和最大获益者。李建国更多是一个执行者和分羹者。笔记本里甚至记录了某次分赃后，李建国对“Z”拿得过多而心生不满的抱怨暗语。
“妈的！这简直是一本官场现形记！贪污受贿指南！”郑国栋看着破译后整理出来的清单，气得直骂娘。
林万骁的脸色也极其凝重。笔记本的内容远超预期，不仅坐实了李建国的罪行，更将矛头直接指向霖位更高的张为民。其详细程度、时间跨度、涉及金额和人员之广，令人震惊。
“立刻将所有破译内容整理成册，形成完整的证据链。标注每一条对应的原始记录页码和破译依据。”林万骁的声音带着冷冽的寒意，“同时，根据笔记本里提到的新线索，立刻部署对相关企业、人员的核查和控制。”
他拿起电话，再次拨给付国忠。
“付主任，笔记本已破译。内容……极其严重。李建国问题巨大，但更重要的是，直接牵扯张为民。建议立即对张为民采取措施！”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显然也被这个进展的速度和严重性冲击了一下。
“证据确凿吗？”
“确凿无误。笔记本记录与我们已经掌握的部分资金流向、项目审批异常高度吻合，并且提供了大量我们尚未掌握的细节和线索。这是一份核心证据。”
“好！我马上向省委主要领导汇报！你们做好准备，随时行动！”
挂断电话，林万骁看向窗外，色已经蒙蒙亮。他们熬了一个通宵，但每个人都毫无倦意，反而处于一种高度亢奋的状态。
密码已然破译，迷雾逐渐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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