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黄土垄中魂归处，青石板上命重生
陈刚咽下最后一口气时，喉间还卡着半口混着麦糠的冷风。三十岁的身子瘦得像村口被虫蛀空的老槐树，肋骨根根硌人，唯有攥着粗布口袋的手指还残留着一丝力气。口袋里是娘临终前塞给他的半块玉米面饼，硬得能磕掉牙，却在他饿晕三次的腊月里，成了支撑他看最后一眼黄土坡的念想。
北风卷着雪沫子灌进破窑洞，糊在他眼角的泪冻成了冰碴。恍惚中听见娘的哭嚎从远处飘来：\"娃啊...下辈子别再托生穷人家...\" 他想抬手擦去娘脸上的泪，胳膊却重得像绑了石磨。视线渐渐模糊，最后落在窑洞外那片被大雪覆盖的田垄上——这辈子，他就像田垄里的野草，春生秋死，连像样的收成也没盼到过。
猛地一阵旋地转，魂魄像被无形的手攥住，扯进刺眼的白光里。陈刚感觉自己轻得像片羽毛，脚下是自家土坯房的破瓦顶，爹正蹲在门槛上吧嗒旱烟，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像极了他这辈子熬干的指望。娘在灶台前淘米，浑浊的泪水滴进缺了口的陶盆，每一滴都砸在陈刚虚无的心上。
\"这就是死了吗...\" 他茫然四顾，突然被一股巨力拽进黑暗。再睁眼时，额头正磕在冰凉的青石板上，疼得他龇牙咧嘴。鼻尖萦绕着墨香和淡淡的脂粉味，抬眼是雕梁画栋的回廊，穿绸缎的厮捧着鎏金水盆走过，盆底倒映出他惊愕的脸——这张脸稚嫩得过分，手腕细得像麻秆，身上是浆洗得发白却干干净净的粗布短打。
\"陈刚！磨磨蹭蹭作甚？夫子要考校《千字文》了！\" 尖利的女声在身后响起。陈刚转头，看见梳着双丫髻的柳玉茹叉着腰，额间朱砂痣在晨光下红得刺眼。她鬓边的银饰随着动作叮当作响，那是教书先生家才有的讲究。这场景...陈刚猛地想起来，这是他十二岁那年，镇上义学的灵根检测大典前，夫子让他们在廊下候着背书的日子！
上一世，他就是因为背不出\"地玄黄\"被夫子责罚，回家路上失足掉进冰窟窿，高烧一场后彻底断了求学路，从此成了土里刨食的命。想到这里，陈刚下意识摸向胸口——那只陪他入殓的粗布口袋竟也跟来了，里面鼓鼓囊囊的不像饼。他趁柳玉茹转身时偷偷捏了捏，触感冰凉坚硬，倒像是块金属。
\"还愣着？再不去夫子要打手心了！\" 柳玉茹跺脚，裙摆扫过青石板。陈刚心一横，悄悄把口袋里的东西掏出来——是枚锈迹斑斑的青铜齿轮，齿牙间卡着半片碎瓷，上面用朱砂描着朵残缺的梅花。这东西哪来的？他脑中突然闪过幅画面：荒山野岭的破庙里，瘸腿老道临死前把齿轮塞给他，哑着嗓子：\"娃...这是机轮...能勘破命阅齿轮纹路...\" 前世他只当是疯话，齿轮早不知丢哪去了，怎么会在口袋里？
\"陈刚！\" 夫子的戒尺重重拍在案几上，吓得陈刚手一抖，齿轮差点掉地上。他慌忙揣好东西走上前，只见夫子捻着山羊胡，指了指墙上新写的\"地玄黄\"四个大字：\"背来。\"
陈刚张口就来，声音洪亮得连自己都吓一跳：\"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不仅《千字文》滚瓜烂熟，连后面的《百家姓》《三字经》都一气呵成，那些前世累死累活也记不全的字句，此刻像刻在骨子里般清晰。
夫子惊得老花镜滑落，半晌才找回声音：\"你...你何时读通了这些？\" 陈刚暗自握紧掌心的机轮，齿轮纹路在掌心发烫，他竟看见夫子寿元线的尽头有团跳动的火焰，而柳玉茹的命盘里，一条粗黑的线正指向镇上屠户家的方向。
\"夫子，\" 陈刚深吸口气，压下心中惊涛，\"学生想请假半日，去后山采些草药。\" 他记得清清楚楚，前世就是这年冬，爹淋雨得了伤寒，没钱医治才落下病根。机轮在掌心轻轻转动，发出细微的\"咔嗒\"声，指针稳稳指向西山坡——那里不仅有治风寒的野姜，还有他前世从未注意过的老槐树下，似乎埋着什么东西。
走出义学大门时，陈刚回头望了眼飞檐翘角的屋顶。上一世他在这里尝到了知识的滋味，也在这里断送了改变命阅可能。而这一次，掌心的机轮还在发烫，粗布口袋里的《青囊经》（他刚在义学角落偷偷翻开过）兽皮封面硌着肋骨，提醒他这不是梦。
午后的阳光照在结了薄冰的田埂上，陈刚呵着白气往西山走。棉袄是娘新做的，针脚细密，不像前世那般漏风。他按照机轮的指引，在老槐树根下刨开冻硬的土层，果然挖出个巴掌大的陶罐。打开一看，里面没有金银，只有本用兽皮装订的册子，封皮磨损处露出三个古字：《青囊经》。
翻开来，前几页是些草药图谱和医理，后面却画着密密麻麻的齿轮阵图，最后一页用朱砂写着：\"齿轮为引，灵气为轴，可转凡胎为仙骨。\" 陈刚手指抚过图中阵眼，正是他手中的机轮形状。
\"原来如此...\" 他喃喃自语，将册子心翼翼揣进怀里。回家的路上，路过柳家门前时，正看见柳玉茹被她爹揪着耳朵骂，屠户家的胖儿子在一旁嬉皮笑脸地抛着铜钱。柳玉茹哭得肩膀直抖，鬓边的银饰掉在地上，滚到陈刚脚边。
他弯腰捡起银饰，指尖触到冰冷的金属时，机轮突然剧烈震动。齿轮纹路投射出两道岔路：一条路上，柳玉茹穿着红嫁衣被塞进屠户家的花轿，几年后形容枯槁地死在柴房；另一条路上，她站在青山绿水间，手里拿着书卷，身边站着个模糊的身影。
陈刚握紧了拳头，将银饰塞回柳玉茹手里。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踩在熟悉的黄土路上，却觉得每一步都踩在新的年轮上。这一世，他不仅要让爹娘过上好日子，更要看看，这枚机轮能转出怎样不同的人生——而那些曾经碾压过他命阅齿轮，终将被他亲手拆解，重新拼装成通往仙途的阶梯。
远处传来娘喊他回家吃饭的声音，陈刚应了一声，加快了脚步。口袋里的机轮和《青囊经》相互共鸣，发出微弱的嗡鸣，像极了命运齿轮开始转动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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