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破庙外的荒坪上，风卷着漕运码头飘来的鱼腥味，裹着枯草在地面打旋。姜瑜与姜溯避开门口守着的沙弥，绕到庙后矮墙下，姜瑜袖中忽然动了动，胡漂亮探出头，雪白的鼻尖嗅了嗅周遭空气，金瞳警惕地扫过破庙方向，喉咙里发出细弱的“呜呜”声，似是察觉到庙内藏着的阴邪气息。
————这里聚集着三两个漕运流民，正围着一堆炭火取暖，炭上烤着半块硬邦邦的麦饼，焦香混着霉味，在空气里弥漫开来。
“老人家，敢问您常在这附近歇脚，可知三个月前，破庙里可有异常？”姜瑜放缓声音，从袖中取出两文钱，轻轻递到最年长的李老汉手郑那老汉穿着打满补丁的短褐，手背皲裂如老树皮，接过铜钱时指尖微颤，警惕地往破庙方向瞟了瞟，才压低声音开口：“姑娘可是来查姜承宗家的事？”
姜瑜与姜溯对视一眼，点头示意他继续。李老汉往炭火里添了根枯枝，火星子“噼啪”炸开，映得他眼底满是忌惮：“三个月前的一个深夜，我起夜时撞见辆黑漆马车停在庙后，下来个穿姜承宗家服饰的厮——那衣服上绣着‘朝字纹，错不了！他给了慧能一布袋银钱，还抬着个半人高的木箱子进了后殿，临走前还叮嘱慧能‘看好箱子，丢了要他的命’。”
“那木箱子是什么模样？”姜溯追问，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腰间佩剑。李老汉皱着眉想了半晌，才道：“黑木做的，上面好像刻着些歪歪扭扭的花纹，看着怪渗饶。自那以后，慧能就总锁着后殿，连沙弥都不让靠近。”
正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巷口传来，是姜府的厮气喘吁吁跑过来，手里还攥着封折叠整齐的信笺：“姐，黎府派人送的信，是急着要您看！”姜瑜拆信时，胡漂亮跳到她肩头，好奇地盯着信纸，金瞳随着她的指尖移动。
姜瑜接过信，拆开便见黎清姿娟秀的字迹：“瑜妹妹，路雪溪邀的裴家姐裴柔，素来与她交好，茶会恐会帮着刁难你。我已备好辞，定帮你圆场，你莫慌。”
姜瑜指尖拂过信纸，唇角勾起一抹淡笑，提笔在信背面回了句：“多谢清姿姐费心，些许刁难，我自能应对，你且安心。”胡漂亮用脑袋蹭了蹭她的下颌，像是在为她打气。待厮走后，她将信收好，对姜溯道：“茶会的事有清姿姐照拂，我们先回府，傍晚再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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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姜府内姜滢的闺房里，丫鬟正捧着件水绿色罗裙，笑得眉眼弯弯：“姐，您穿这件去茶会，定能压过旁人！还有，路姐方才让人送了支玉簪来，这簪子是上等和田玉做的，衬您的气质正好。”
姜滢接过玉簪，只见簪头雕着朵盛放的白玉兰，花瓣莹润通透，在阳光下泛着柔光。她喜滋滋地将簪子插在发间，对着铜镜照了又照，全然没察觉簪尾缝隙里藏着些暗红碎屑——那是路雪溪特意让人用狗血混合朱砂涂上去的，只待茶会时，便诬陷姜瑜带邪祟之物，让她当众出丑。
丫鬟在旁凑趣：“姐戴这簪子，比姜瑜姐的素色装扮好看多了！明日茶会，定能让那些世家姐都羡慕您！”姜滢听了这话，笑得更欢，完全没想起前日姜瑜帮她驱邪时的恩情，满心都是路雪溪画的“风光场面”，却不知自己早已成了旁人算计姜瑜的棋子。
暮色渐沉，姜瑜回到府中，刚踏入院门，便见姚氏正对着满桌的绸缎发愁：“瑜儿，明日茶会你可不能再穿素裙了！我挑了这几件罗裙，你选一件，别让路家姐看轻了我们姜家。”姜瑜瞥了眼那些花团锦簇的衣裙，只淡淡道：“母亲不必费心，明日我自有妥当的装扮。”她心中清楚，路雪溪的茶会是鸿门宴，比起华服，更重要的是应对那些藏在暗处的刁难。
路府后花园的青石板路两侧，满架蔷薇开得热烈，粉白花瓣沾着晨露，风一吹便簌簌落在铺着青毡的凉亭檐角。凉亭内已摆好描金漆木桌，桌上置着汝窑白瓷茶盏，黎清姿身着月白色襦裙，早早就拉着宋阿圆候在亭中，见姜瑜踏着石板路走来，立刻起身迎上去，亲昵地挽住她的手臂：“瑜妹妹可算来了，我特意给你留了窗边的位置，既能看景致，又晒不着日头。”
宋阿圆也凑上前，手里攥着块桂花糕，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姜瑜：“姜姐姐，你今穿的素色裙真好看，像画上的仙子！”胡漂亮从袖中探出头，对着桂花糕轻“呜”一声，引得宋阿圆笑着打趣：“这狐狸也想吃桂花糕吗？”
姜瑜笑着接过桂花糕，指尖触到糕点的温热，刚要开口道谢，便听得一阵环佩叮当——路雪溪身着石榴红罗裙，裙摆绣着金线缠枝牡丹，由两个丫鬟簇拥着姗姗来迟，目光一落地，就黏在姜瑜的素色衣裙上，嘴角勾起一抹假意的笑意。
“姜妹妹这是刚从破庙回来？”路雪溪走到桌前，故作惊讶地抬手掩唇，“也难怪穿得这般素净，想来是没来得及置备新衣裳。我前几日让绣房做了件孔雀蓝罗裙，针脚还带着新气，妹妹若不嫌弃，我这就让人取来给你换上？”
她话音刚落，坐在一旁的裴柔便立刻附和，手中团扇轻轻晃着，语气里的讥讽藏都藏不住：“路姐姐这心意可太周到了！姜姐在姜承宗家待了八年，怕是早就忘了世家姐的穿着讲究，穿惯了粗布衣裳吧？这素色裙虽素雅，可在茶会上穿，未免显得太寒酸，传出去还以为姜家亏待了刚归宗的嫡女呢。”
胡漂亮猛地从姜瑜袖中跳出来，落在桌案上，雪白的身子挡在姜瑜面前，对着裴柔龇牙咧嘴，蓬松的尾巴炸成一团，活像只护主的毛球。凉亭内的气氛瞬间冷了几分，几个原本低声笑的世家姐都停下话头，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姜瑜身上。
黎清妆即皱起眉，将姜瑜往身后护了护，声音清亮地怼回去：“裴姐这话可就不对了！瑜妹妹穿素色，是因近日在查八年前的旧案，心怀敬重才素服示人，哪像某些人，穿得花团锦簇，却连基本的尊重都不懂。再了，衣裳的体面在人心，不在纹样，总好过有些人金玉其外，败絮其郑”
宋阿圆也跟着点头，把手里的桂花糕往姜瑜手里又塞了塞，鼓着腮帮子道：“就是！姜姐姐的裙子干干净净，比路姐姐的红裙子看着舒服多了！上次我娘带我去寺庙祈福，也让我穿素色衣裳，这样才显诚心，裴姐姐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路雪溪没料到黎清姿会当众不给她面子，更没想到连年纪最的宋阿圆都帮着姜瑜，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握着团扇的手紧了紧，扇柄上的珍珠都险些被捏掉。裴柔也涨红了脸，张了张嘴想反驳，却被黎清姿冷冽的眼神扫过，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黎家在汴京的势力远胜裴家，她可不敢真得罪黎清姿。
姜瑜看着两人窘迫的模样，只淡淡开口：“多谢路姐姐好意，我的衣裳虽素，却穿得自在。至于世家讲究，我虽在姜承宗家待了八年，却也记得‘待人以诚’比‘衣饰华丽’更重要。路姐姐若没事，不如早些上茶，免得耽误了各位姐的兴致。”
这话不软不硬，既没接路雪溪的“施舍”，又暗指她故意耽误茶会时辰，路雪溪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只能强压着怒火，对丫鬟吩咐：“还愣着干什么？把雨前龙井端上来，给各位姐奉茶！”
那即将端上来的雨前龙井旁，有只茶盏正泛着异常的热气，而路雪溪的眼底，正藏着让姜瑜当众出丑的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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