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梅拉灵魂体的震颤透过相触的部位清晰地传递给巴尔。那并非恐惧，而是一种极致的、难以置信的激动。
时间仿佛凝滞。
“巴......尔？”艾梅拉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带着虚弱和巨大的茫然，“是你吗？还是......幻觉？”
这身军礼服，是他当年戎马奈恩时最常穿的衣服。
是书记官菲利亚对她心爱的陛下最初的印象。
她想伸手触摸他的脸，伸到一半却又悄悄伸了回来，她真害怕这是场一触即散的梦。
她再也不想做这种梦了。
......作为魅魔却怕做梦，一定很没出息吧？
巴尔低头看着艾梅拉黯淡的灵魂上所受到的灼伤痕迹，一股暴躁的情绪翻涌而上，但他将其转化为更为冰冷、更为集中的意志。他嘴角扯出的弧度带着安慰的意味。
“不然呢？”他掩饰情绪，声音平稳，“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欣赏了一下某位深渊领主拙劣的捆绑play和更拙劣的劝降技巧。”
这嚣张的调侃，这熟悉的腔调，瞬间让艾梅拉确认了眼前并非幻影。她虚幻的手轻触他的脸颊，感受到的不再是灵魂的微光，而是一种内敛的、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般的磅礴力量。
不是梦。
“......你怎么......”她仍有无数疑问，但美洛的威压再次降临！
“呵。”
冰冷的笑声回荡，猩红的空剧烈翻腾，一只由纯粹魔力构成的巨大魔爪显现，紧握所有锁链末端，散发出令人窒息的类神力威压。
“一只侥幸触摸到力量门槛的羊羔，也敢在我的领域里狂吠？”美洛的声音充满了讥讽和绝对的自信，“九狱有路你不走，深渊无门你自来......很好！你的灵魂，会是令她堕落最好的祭品！”
轰！
更多的暗紫色锁链从虚空中爆射而出，它们不再是单纯的物理束缚，每一条锁链上都缠绕着深渊的法则之力，足以侵蚀、瓦解甚至同化绝大多数神性存在！它们如同狂舞的巨蟒，从四面八方绞杀而来，要将巴尔连同他怀中的艾梅拉一同撕碎、吞噬！
艾梅拉感到了发自灵魂深处的战栗，那是低位阶存在面对高位阶存在的本能恐惧。
“巴尔，无论你是怎么过来的......对方是类神力存在，你快走！”
然而，巴尔似乎并没有太过在意。他手中凝聚着魔力，如火焰般熊熊燃烧。
“......”这火焰般的魔力不符合等离子态的性质，竟然如同一面镜子般倒映了巴尔那张的脸庞，他凝视着其中的自己，仿佛在看年少时的志得意满。
巴尔·卡奥斯曾春风得意，认为坐在那样一个位置上能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十几岁的年纪坐上了永劫王座，有史以来又有谁办得到？
多年轻的魔王呐......
误闯家。
他曾以为魔族能在他手上再次伟大，而他也将得到世间最大的权势，享受最大的幸福。
然而，奈恩的现实让他的浪漫和潇洒梦变成泡影，所以没有人记得那个曾“放荡齐赵间，裘马颇清狂”的魔王，只记得“眼枯即见骨，地终无情”的魔王。
所有的少年意气，在不讲理的世界里全都如风中飘絮，顷刻间就被吹散了踪影。
荷鲁斯的反叛让魔王清醒地意识到，他身边本来就没有称得上战友的人。能够相信的，从始至终就只有孤零零的自己和永恒嗡鸣着的永劫王座。
往事不堪回首月明中呐......
但是，纵然是那样惨然的人生里，有一样东西却永远不会背叛。
禀赋。
赖以称王的禀赋，和绝对强大的力量——刻印在灵魂里的强大！
巴尔看着手中的魔力，注视着自己的倒影，却又像在看着某个老朋友。
“啊......原来你一直与我同在。”他声音很轻，落在艾梅拉耳中像是带着某种魔力，触动着她的心脏，“我真正的战友，我的指路月光。”
巴尔猛然握紧右手，将燃烧着的火焰掐灭。
与此同时，一轮巨大、清冷、散发着磅礴青色辉光的月亮虚影骤然从他身后升起！
这月光并不温暖，反而带着一种审视万物的冰冷和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驱散了美洛营造出的猩红幕，将这片扭曲的空间映照得一片清冷，也映照出那些锁链上流转的深渊法则的本质脉络。
“......咦？”艾梅拉惊讶地瞠圆了眼睛，“这是......青色的月亮？”
“艾梅拉，从前我就开始怀疑......我的肉身限制了我的力量，我过去的力量——我真正的‘道’，仍然存在于灵魂深处。”巴尔的声音平静，却蕴含着一种洞悉本质的力量，他微微侧头，眼中有青月的光影流转，“现在看来，正如我所设想的那样。我走过的路，最终指引我到了这里，见到了我二十四年人生的缩影。”
“唔？”艾梅拉有些困惑地斜过头。
艾尔德兰的生灵，能在79级时形成道途以踏入独属于自己的传奇领域，每一个饶道途都是独一无二的，代表了一路走来的人生。
谁的人生能和别人一模一样？
道途，是路，一步一步走过的，脚下的路。
巴尔·卡奥斯已然明白，他选择的路是怎样崎岖坎坷，这一路又是怎样步履蹒跚。
那团如同镜面般映照出自己过往倒影的魔力火焰，流转过他一生的画面——年少轻狂、雄心壮志、惨痛失败、众叛亲离、孤坐王座......最终，所有外界的喧嚣与背叛都如潮水般退去，留下的只有内心深处那轮清冷、孤独却无比强大的“月亮”——那个历经劫波，褪去所有浮华与依赖，只剩下最纯粹、最绝对力量的自己。
他的道途，并非外向的扩张与征服，而是内向的极致凝练与孤立，是将所有对外界的期望收回，将一切信仰归于自身绝对力量的道路。这条路的尽头，唯有孤身一人，与月同辉，万法不侵，唯我真实。
【卡奥斯之孤月】——他的道途没有太多的缀饰，是最普通的定语和中心语构成的名字，但这就够了。
指引前路的月光，正是独属于卡奥斯的月光。
“道途，展开！”
刹那间，青芒大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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