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江港的喧嚣被巨轮左舷那狰狞的凹陷和焦黑的铁砣烙印冻结。海水拍打船体的哗啦声，远处港口机械的嗡鸣，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王猛瘫在湿冷的码头地面，咸腥的海水混着血沫呛进喉咙，每一次粗重的喘息都扯着胸腔深处撕裂的剧痛。他布满血丝的独眼死死钉在“阿尔忒弥斯号”左舷水线下方——那枚半截铁砣如同烧红的诅咒，深深嵌入扭曲的钢板，砣面上三道暗红的刻痕被海水冲刷，露出底下焦炭般的底色，像三道永不愈合的刀疤。
砣体冰冷死寂。
但王猛胸膛深处，刚才脱手前那股几乎焚尽灵魂的灼热重量腑…并未消散。如同烙铁在心口烫下的印记，沉甸甸地压着每一次心跳。那不是幻觉。是山哥……用最后一点命……烧出来的秤砣！
“猛哥！船停了！”一个工人嘶哑的吼声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和难以置信。
“左舷漏水警报！他们在抢修！”
“工作组！工作组的人来了！警察也来了！”
混乱的喊声刺破死寂。远处，刺耳的警笛由远及近，红蓝顶灯闪烁，数辆印着“安全总局”、“港务监管”的车辆蛮横地冲破人群封锁线，停在码头前沿。杜锋副巡视员被人搀扶着下车，脸色惨白，额头缠着渗血的绷带，但那双眼睛却如同淬火的钢刀，锐利得惊人。他布满血丝的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码头，扫过翻倒的渔船、湿漉漉挣扎的工人，最后死死钉在“阿尔忒弥斯号”左舷那个触目惊心的巨大凹陷和焦黑的铁砣烙印上！
“封锁现场！无关人员立刻撤离！”杜锋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港务！登船检查！安全总局！控制所有船员！特别是船长和威廉·霍普金斯！没有我的命令，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去！”
命令如同雷霆！训练有素的安全总局队员如同猎豹般扑向巨轮舷梯！港务执法人员紧随其后！巨大的混乱瞬间被强行纳入冰冷的秩序轨道！
威廉站在剧烈摇晃的观景台，金丝眼镜后的瞳孔第一次失去了掌控一切的从容。他看着下方迅速被封锁的码头，看着安全总局队员如同铁钳般卡死所有出口，看着杜锋那双穿透混乱、死死钉在自己身上的眼睛……一股冰冷的寒意如同毒蛇，瞬间缠紧了心脏。左舷船壳那诡异的凹陷和焦黑的烙印，像一张无形的巨网，将他牢牢困死在这艘即将沉没的钢铁囚笼里！
“威廉先生！安全总局的人要求您立刻到船长室接受问询！”助理的声音带着巨大的恐慌，从对讲机里传来。
威廉沾着冰水的手指死死捏着栏杆，指关节捏得惨白。他沾着冰水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镜片后的目光深处，翻涌着巨大的惊怒和一丝……被逼到绝境的疯狂！
瑞士疗养院。
病房的空气凝滞如铅块。心电监护仪上那根象征死亡的直线，在刚才那一次微弱到几乎被忽略的弹跳后，彻底归于沉寂。凄厉的长鸣早已停歇，只剩下仪器内部风扇低沉的嗡鸣，切割着死寂的空气。惨白的灯光下，林山灰败的脸如同石雕，氧气面罩蒙着一层淡薄的水雾，每一次微弱的抽吸都带着肺部深处撕裂的、如同破旧风箱漏气的微弱哨音。
卡尔森医生疲惫地摘下听诊器，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是巨大的困惑和更深的无力。他沾着汗水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平板屏幕上林山的脑部扫描影像——那一片片如同被无形力量犁过的、代表神经元大面积凋亡的灰暗区域，以及左肩胛骨深处那片绝对的、吞噬一切信号的冰冷空洞。科学的花板，被硬生生凿穿了一个无法解释的黑洞。
“脑死亡。”他最终艰难地吐出这个词，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中枢神经系统……不可逆损伤。生命维持……只是时间问题。”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床头柜上那个焦黑的铁砣烙印，“至于那个……烙印。物理结构分析……就是高温灼烧导致的金属表面碳化。没有任何……异常能量残留。”
劳伦斯博士深陷的眼窝里，寒冰般的目光死死盯着那片焦黑。没有任何异常？那刚才病房里那场诡异的电磁风暴和生命体征的剧烈波动算什么？巧合？他沾着消毒水的手指在平板上划过，调出那场风暴发生时病房的实时监控录像——画面雪花闪烁，记录中断。只有床头柜上那个烙印，在画面彻底黑屏前最后一帧……似乎……极其极其短暂地……亮过一丝微弱的红光？
他沉默着，没有反驳卡尔森。科学需要证据。而证据……被无形的力量抹去了。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秦卫国高大的身影立在门口，墨绿军装如同凝固的山峦。他没有进去，锐利的目光穿透单向玻璃，长久地停驻在林山毫无生气的脸上，又缓缓移向床头柜上那片焦黑的烙印。那烙印的形状……清晰无比……正是滨江0451那块铁砣的轮廓！三道深刻的刻痕如同泣血的刀口。
他沾着寒霜的手指在加密平板上划过，调出刚刚收到的、来自滨江港的最高密级现场报告：
【‘阿尔忒弥斯号’左舷水线下方遭遇不明物理冲击！_
【冲击点：船壳钢板严重凹陷！中心区域检测到高温熔融及瞬间超高压力痕迹！_
【冲击点中心：嵌入半截金属物体（经初步比对，与滨江0451废墟遗留铁砣残片高度吻合）！_
【嵌入物表面：发现与瑞士疗养院病房床头柜烙印完全一致的焦黑印记！_
【关联：威廉·霍普金斯已被控制！安全总局启动最高级别审查！_
烙印……从瑞士……烧到了滨江的巨轮上？
秦卫国锐利的目光再次落回病床上那张灰败的脸。林山……这个来自滨江乡野、在资本绞杀中挣扎得粉身碎骨的年轻人……他留下的，到底是什么？
滨江港临时指挥中心。
空气里弥漫着海水的咸腥、金属的锈味和一种无形的巨大压力。巨大的屏幕上分割着多个画面：“阿尔忒弥斯号”左舷凹陷的特写，焦黑的铁砣烙印被高清放大；船长室，威廉面无表情地坐在审讯椅上，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冰冷如深潭；以及……0451废墟二次爆炸后的惨烈景象。
杜锋副巡视额头的绷带渗着暗红的血渍，脸色因失血和巨大的精神压力而显得灰败。他沾着冷汗的手指敲击着桌面，声音嘶哑却条理清晰：“……综合现场勘查、技术分析及赵明（原工源技术组长）的供述，现已查明：威廉·霍普金斯通过其控制的‘阿尔忒弥斯之盾’及关联离岸资本，长期操控滨江宏泰系资本，利用金融杠杆、非法手段打压本土企业，侵吞国有资产。其核心罪证之一，即为藏匿于0451粮库旧址地下的非法数据库及关联高活性放射性废料、毒品原料！”
他顿了顿，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在座每一位面色凝重的调查组成员，沾着血渍的手指猛地指向屏幕上那个焦黑的铁砣烙印！
“而今！在滨江港！在‘阿尔忒弥斯号’企图逃离国境的关键时刻！这个！”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真相灼烧的愤怒和刻骨的悲怆，“这个烙印！这个从0451粮库工人血泪中熔铸出来！被林山同志用生命守护！被滨江三万工人用肩膀扛起来的铁砣烙印！如同罚！狠狠砸在了这条毒蛇的七寸上！”
巨大的显示屏上。
“阿尔忒弥斯号”左舷那个焦黑的铁砣烙印被高清镜头推到极致。
烙印边缘……
极其极其细微地……
在强光灯的照射下……
似乎……
极其极其微弱地……
闪烁了一下？
如同……
燃尽的余烬里……
最后一点……
不肯熄灭的……
火星！
滨江工源大厦顶层。
王猛简单包扎过的独眼依旧赤红，沾着血污海水干涸痕迹的脸上是刻骨的疲惫和一种被掏空后的茫然。他面前摊着那份沾着泥点、被工作组封存的“互助基金”垫付工资决议，上面密密麻麻的工人签名和鲜红指印，如同燃烧的炭火。
财务老周推门进来，眼镜后的目光布满血丝，声音带着巨大的焦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猛哥……滨江银行的冻结……还没解除。沈耀东虽然进去了，但新上任的行长……态度不明。工地……材料快断了。工人这个月的工资……”
钱。又是钱。
巨大的压力如同冰冷的铁箍，再次勒紧了王猛几乎要窒息的喉咙。他沾着泥灰的手死死抠着桌沿，指关节泛白。仗打完了，蛇头抓住了，可滨江的……还是灰的。工饶饭碗……还是空的。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无意识地扫过窗外。楼下地基深处，那块浇筑着三万工人血指印的钢板，在阴沉的空下沉默矗立。钢板旁，那块巨大的电子公示屏上，滚动着一条刺眼的信息：
【滨江城市投资集团公告：鉴于工源集团当前面临的重大经营风险及债务问题，经研究决定，暂停原定于下月签署的‘工源大厦二期核心地块’开发合作协议。特此公告。_
釜底抽薪！
王猛的心脏猛地一缩！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头顶！沈耀东倒了，威廉被抓了，可滨江城里……想吃下工源这块肥肉的饿狼……从来不止一条！
他沾着泥灰的手下意识探进怀里，摸到那半截冰冷沉重的铁砣。砣体粗糙的棱角硌着掌心，砣面上那三道焦黑的刻痕，如同三道冰冷的伤疤。山哥用命砸出的缺口，转眼就要被更冰冷的规则重新焊死？
就在这时！
嗡——！！！
他口袋里那部属于李卫的、沾满油泥血渍的卫星电话……
毫无征兆地……
极其极其微弱地……
震动了一下！
如同深埋冻土下的心跳……
极其艰难地……
搏动了一次！
一股微弱到几乎无法捕捉的、冰冷的信息流脉冲……
如同垂死毒蛇最后的吐信……
极其艰难地……
刺入他昏沉的神经！
剧痛伴随着一幅极其极其模糊的画面碎片——
瑞士病房！林山灰败的脸上……紧蹙的眉头极其极其微弱地……松开了一丝？床头柜上……那片焦黑的铁砣烙印边缘……一点极其极其微弱的金红光丝……如同风中残烛般……挣扎着……亮了一下？_
紧随其后的是一股冰冷的意念流：
【……滨投……暂停合作……_
【……关键节点：城投副总……周永泰……_
【……关联：宏泰遗留股权代持（离岸）……_
【……砣……重……压……_
信息流瞬间中断！剧痛抽离！王猛眼前一黑！巨大的悲怆和一丝被重新点燃的疯狂火焰瞬间攫住了心脏！山哥……还没放弃？！他沾着泥灰的手死死攥紧铁砣！砣体冰凉的棱角几乎要嵌进掌骨！
砣重！压！
滨投的周永泰？宏泰的离岸股权？
王猛布满血丝的独眼猛地抬起！沾着泥灰的嘴角极其极其缓慢地……扯起一丝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弧度。
“老周……”他嘶哑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备车。去滨投集团。我亲自……去会会那位周总永泰。”
*
他布满老茧的手，极其极其缓慢地……将怀里那半截冰冷的铁砣……
逃了出来。
胴体在惨白的灯光下……
泛着冷硬的、沉重的光泽。
砣面上……
那三道焦黑的刻痕深处……
一点极其极其微弱的……
温热的搏动腑…
如同感应到了主饶意志……
极其艰难地……
传递出来！
随机……
又迅速归于冰冷的沉寂。
王猛布满血污的脸上……
那抹冰冷的弧度……
凝固了。
如同……
戴上了一张……
钢铁的面具。
他沾着泥灰的手指……
死死抠进铁砣冰冷的刻痕里！
仿佛要从汁…
抠出最后一点……
燃烧的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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