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意外或恐惧，只有一种深沉的疲惫。
她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虽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好，本宫知道了。你放心，本宫会待在凤仪宫，哪里也不去，不会成为你们的拖累。”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沈朝盈脸上，带着一丝恳切，“真儿……本宫已经嘱咐过银香，让她这几日多陪陪真儿，少来本宫这里。朝盈，答应本宫一件事。”
沈朝盈握紧了她的手，“娘娘您。”
皇后看着她，目光柔和而复杂，带着无尽的不舍与托付，“如果本宫不在了，替本宫好好照顾真儿，她性子单纯，像她父皇，本宫只愿她一生平安喜乐，远离这些纷争算计。”
“娘娘！”沈朝盈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您别这么，您会好起来的，大公主需要您。”
皇后虚弱地笑了笑，抬手，用尽力气轻轻拂去沈朝盈脸颊上的泪珠，动作温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
“傻姑娘……生死有命。”她低低叹息一声，目光越过沈朝盈，仿佛望向遥远的虚空，带着一丝向往，“本宫这一生困在这四方宫墙，循规蹈矩，从未为自己活过一日，若真有来生，本宫只想做一只自由的鸟，去看看宫墙外的山水，去尝尝市井的烟火……”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带着无限的怅惘。
随即，她又收回目光，重新聚焦在沈朝盈脸上，眼神变得异常认真和郑重。
“朝盈。”她轻轻唤道，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亲近，“叫本宫一声姐姐，可好？”
沈朝盈心头剧震，看着皇后眼中那份近乎祈求的真诚，泪水再次汹涌而出。
她用力点头，声音哽咽却无比清晰：“姐姐！”
这一声“姐姐”，仿佛带着千钧之力，也带着无尽的酸楚与承诺。
皇后听到这声呼唤，眼中瞬间迸发出光彩，像是心愿得偿的满足。
她脸上那抹笑容真切了许多，紧紧回握住沈朝盈的手。
“好，好妹妹。”她喘息着，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力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姐姐没什么能留给你的了，但姐姐会尽这最后一点心力。”
她示意沈朝盈靠近些，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金石坠地：“姐姐会立一道懿旨，若姐姐走了，你，沈朝盈，便是崇名正言顺的继后。真儿交给你，本宫放心，陛下……也交给你了……”
“姐姐！”沈朝盈泣不成声，紧紧抱住皇后枯瘦的手，“您别了，您会好起来的。”
皇后轻轻拍着她的手背，像是在安抚一个孩子，眼神无比温柔：“朝盈，答应姐姐，好好陪着陛下，好好守着这片江山。他……不容易，你们要好好的。”
她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几乎细不可闻，只剩下唇边那抹释然又带着一丝向往的微笑。
她缓缓闭上眼，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陷入了一种半昏睡的状态，只是握着沈朝盈的手，依旧冰凉却固执地不肯松开。
沈朝盈跪在榻边，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她知道，这不仅仅是托付，更是皇后用生命最后的烛火，为她照亮前路，为她铺平未来。
懿旨……继后……
这份信任与期望，如同烙印般刻在她心头。
她看着皇后沉睡中依旧紧锁的眉头和苍白的脸，心中那份守护的决心，从未如此刻般坚定如铁。
她轻轻擦去眼泪，对着沉睡的皇后，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郑重承诺。
“姐姐，你放心，真儿，我会视如己出，陛下，我会生死相随，这片江山，我和他，一起守。”
殿内烛火摇曳，将沈朝盈跪坐的身影投在墙上，纤细却带着一种无言的坚韧。
窗外的光透过缝隙洒入，在皇后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如同她即将燃尽的生命，却也在这一刻，为沈朝盈的未来，留下了最后也是最深沉的光亮。
沈朝盈没有立刻离开，她静静地守在榻边，握着那只冰凉的手，仿佛想用自己的温度，为这位即将走向生命终点的，亦师亦姐的皇后，带去最后一丝暖意。
从凤仪宫那沉甸甸的氛围中走出，沈朝盈只觉得心头压着巨石。
皇后的托付、除夕的危机、肩上的责任，让她无心再应付那些无谓的纷扰。
她只想尽快见到王嫔，那个在深宫中为数不多能让她感到轻松和信任的人。
回曜华宫的路上，穿过御花园一处梅影稀疏的转角，却迎面撞上了正结伴而行的周贵嫔和孙仪。
这两人依旧打扮得花枝招展，凑在一处，不知又在嘀咕什么闲话。
见到沈朝盈，两人脸上立刻堆起笑容，动作却带着几分敷衍地屈膝行礼，“臣妾给贵妃娘娘请安。”
沈朝盈脚步未停，只淡淡“嗯”了一声，便要径直走过。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皇后苍白的面容和即将到来的风暴，实在没心思理会这对惯会搬弄是非，目光短浅的塑料姐妹花。
然而，有些人偏偏不识趣。
“哟，贵妃娘娘这是从皇后娘娘那儿来？娘娘凤体可好些了？”孙仪捏着嗓子，语气故作关切，眼神却飘忽着，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
周贵嫔也跟着掩嘴轻笑，接口道：“是呀，瞧贵妃娘娘这脸色……想必是忧心皇后娘娘凤体吧？唉，这人啊，有时候就是命数……”
话里话外，依旧带着那股子对沈朝盈出身低微的轻蔑，以及对皇后病情的某种阴暗揣测。
若是往日，沈朝盈或许会不咸不淡地刺她们两句，或者直接无视，但今日不同。
皇后托孤的悲怆，除夕在即的紧迫，以及这两人不知死活撞上枪口的愚蠢，瞬间点燃了沈朝盈心中积压的怒火和身为贵妃不容置疑的威严。
她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目光如淬了寒冰的利刃，直直射向周、孙二人。
那眼神不再有平日里的明媚狡黠，只剩下上位者不容侵犯的凛冽威压，竟让嬉笑的两人瞬间噤声，脸色微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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