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齐光拒绝得义正严辞，但是看那含泣退去的美人时，不知为何有一丝心虚，微微偏头不着痕迹地看了沈朝盈一眼。
见她一脸淡然地看着这场戏，还不忘剥几颗龙眼丢进嘴里，这才松了口气。
但是转念又有点不愉，方才那些宫妃们个个都面色嫉妒，醋意漫，这妮子却毫不在意？
她又不知道自己会拒绝，那就是她真的不在意？
这样想着，裴齐光面色微沉，下首的众人都有些提心吊胆，只以为陛下生了牧原王的气，可是牧原王这么做也很正常啊，和亲不是历朝历代以来最寻常不过的事吗，碰上陛下这样的硬茬，牧原王可真是倒霉。
只有皇后颇有些无奈地看看那丫头，轻叹了口气。
顺王沉默地看着这一出闹剧，嘴角微微勾起，旋即仰头喝了杯酒，辛辣的酒液漫过舌尖，头脑反而清醒了些。
惇王看见自己皇兄不是很开心的样子，眼珠一转，笑呵呵地起身拱手，“皇兄，臣弟前几日去御苑寻猎，得了好些熊皮和两张狐皮，今日是皇兄诞辰，臣弟愿意拿出来众乐乐之，想献给皇嫂与嫔妃们。”
裴齐光这才露出点笑意，满意颔首。
“你的骑射是扎蒙教的，犹在朕之上，你有心了。”
“臣弟微末技艺，怎敢和皇兄相提并论，不过是闲时玩乐，运气好罢了。”罢回头示意，惇王的人立刻呈上了那些皮料。
裴齐光目光落在那些皮料上，原是想结束了宫宴回去再分，但是念及皇后在身边，还是点零头，手指隔空轻点。
“既如此，这匹纯白的狐皮便赠予皇后，改日做成狐裘，也可稍抵些冬日严寒。”
皇后对上身边人柔和的眼神，想起身谢恩却被他拉住，只得含笑颔首，“臣妾谢陛下恩典。”
众人也赶紧纷纷些好听的话，“陛下与皇后娘娘琴瑟和鸣，实乃我崇之福。”
皮料并不多，除了还剩一张火红的狐皮便是三张熊皮，若是按照位份分下来，想来那张红狐皮定是明妃的了吧，许多艳羡的目光落在明妃身上，明妃美艳至极，配上那火红色也是相得益彰。
可谁知裴齐光再次淡淡开口，“三张熊皮，赐给明妃，陆昭仪，于贵嫔。”
众人皆是一惊，便连一向淡定的明妃心里也有疑惑，那狐皮不给她该给谁？
只是眼下也没有琢磨的时间，与另二人一道起身谢恩，“臣妾谢主隆恩。”
就在所有人都猜测着那狐皮的去向时，裴齐光却让人将那皮料收进了私库。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谁也不给？崇地大物博，国库充盈，陛下总不至于舍不得一张狐皮吧？
其实裴齐光哪是舍不得一张狐皮，他看见那狐皮的第一眼便觉得，这样鲜艳的红色若是穿在沈朝盈身上一定好看，他几乎已经想到了她那张白瓷般的脸在红狐裘的映衬下会有多动人心魄。
但是在她之上有位份比她高的，有入宫时间比她久的，还有陆昭仪这样有皇嗣傍身的，他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太过偏颇，平白让她成为众矢之的。
也罢，等亲自画了狐裘样式，让人拿去做了出来再去送给她，她应当也会开心的吧。
依照祖制，后半场宴席便不会那么拘谨，稍稍走动也是可以的，王美人立刻跑过来跟周嫔换了位置，坐在了沈朝盈身边。
“姐姐，这道鱼羹也太好喝了，你尝了没？我方才喝了一口便大致猜到是怎么做的了，你要是喜欢，我回去做给你喝！”
沈朝盈觉得王美人这个女孩实在有趣，无心争宠也不在乎珠宝钗环，净想着研究吃食，偏偏她在美食上也颇有造诣，那手艺总是让她流连忘返。
沈朝盈兴致勃勃，“好呀好呀，我尝尝。”
罢低头准备喝一口汤羹，却在闻到鱼羹的味道时感觉有些……不出来的不适。
沈朝盈垂下眼脸，还是喝了一口，下一秒却捂住胸口呕吐了起来。
这一下可还得了，无论是众妃嫔，大臣命妇，还是那边与两位亲王相谈甚欢的帝后，所有饶目光都放了过来。
沈朝盈心里一咯噔。
终于来了。
裴齐光吓了一跳，看见她苍白的脸时顾不上许多，提步走了过去到她身边，看了一眼已经被吓呆的王美人，又低头握住沈朝盈的手，“这是怎么了？哪里不适？太医呢，让太医过来。”
万寿节这样的大日子，席面随侍的都是田院首，此刻赶紧提着药箱跑过来，开始给沈朝盈搭脉。
整个殿内的人都注意着她这边的情况，直到田院首一脸喜色跪地叩首，“恭喜陛下，恭喜珩嫔娘娘，娘娘已经有孕一月了！”
大殿内沉默了一息，众人这才埋首下去，山呼大喜。
可是此刻的裴齐光却高兴不起来，他知道沈朝盈是在用避子药的，因为沈朝盈不愿被人发觉，那避子药是他让精通医理的逐三带来的，绝对不会出错。
那是为什么会怀孕？虽然他很期待和沈朝盈的孩子，可他怕这样怀上的孩子会伤了她的身子。
他握着沈朝盈的手都开始颤抖，心中分乱如麻，却感受到那只手在他掌心微微挠了一下，一个激灵望向她的眼，只见她眼里仿佛写着：安心，将计就计。
他这才回过神，并且瞬间明白了自己应该怎么做，勉强露出喜色，“好！真是大喜，这个孩子竟是在朕生辰当日被诊断出来的，实在是个有福气的孩子。杨全，给珩嫔看赏。”
这就对了。
沈朝盈要的就是他此刻表现出对这个不存在的孩子的喜爱，让在场所有人都觉得，她此刻腹中有个孩子，是被陛下寄予厚望的。
至于孩子？当然没有孩子。
喜珠早就发现了宫里的沅霜，明明只是外间洒扫的宫女，却总是偷偷摸摸靠近内殿，沈朝盈让二珠不要打草惊蛇，只派陶子盯着她，终于有一日念珠在自己的饭菜里发现了致人假孕的药物。
沈朝盈没有告诉裴齐光，是因为她知道他的性格定然会立刻搜集证据抓捕幕后主使，可她要让那个人以为自己事成，再在满心期盼中暴露。
万寿节当日，让众人都以为她真的怀有龙嗣，想必此时那个人一定很得意吧。
沈朝盈觉得自己还怪贴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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