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陵穿过拱门，进入眼中的景象便是一个半身湿透的女子。
头上顶着一只碗，在亭子与走廊间来回穿梭，头发也湿哒哒的一缕缕粘在脸上。
样子虽极其狼狈，但步伐却像模像样。
抬步间还偶尔转动眼珠，害怕头上的碗掉下来。
观她走路的样子，步伐轻盈，体态姣好，与之前那个不拘节的女子简直判若两人。
见她双颊通红，想必是已经练习了很长的时间。
可她却一声不吭，就连那专注的神情也不似装出来的。
谢陵仔细回想，竟想不起一句让她叫苦的话来。
不管是将她一人丢在深夜的大街上，还是让她浑身抹着泥去讨好东瀛人，她都未曾有过一次怨言。
不过一个译官，何必那么认真。
刘妈妈似是发现了谢陵的存在。
风月场里摸爬滚打的日子久了，察言观色的本事像是家常便饭。
见谢陵目光阴郁，多半揣测出他的心思。
于是便起身走到陆希身边，拿下了她头上的碗。
“要领你已经掌握，只是要学会控制自己的表情，平时多对着铜镜练习，老身能教的都教了，接下来就要看你自己了。”
刘妈妈拿起帕子擦拭陆希的脸，又帮她捋了捋粘在脸上的碎发。
“可不能以这样的样子去见你的主子。”
陆希见她话有所指，一回头就瞅见了不远处的谢陵，便开心对谢陵招手。
“大人！”
谢陵无奈，只得走到她们身边。
刘妈妈按规律行礼。
“老身见过大人。”
“不必多礼。”
刘妈妈徒一边，不再多言，这位谢大人似乎不大喜欢自己，多无益。
“大人，你怎么过来了？”
陆希四下张望，不见其他人。
“程大人和洛大人呢？”
谢陵上下打量眼前的落汤鸡女士。
见她身上的衣服大抵是湿了干，干了又湿，此刻正散发着难闻的酸味。
谢陵皱眉，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
“他们两个一会儿回来。”
完不再看她，转身道：“我是来叫你用晚膳的。”
陆希“哦”了一声，想也未想便跟在谢陵身后。
谢陵回头，伸手抵住她的额头，阻止了她向前的脚步。
“你就打算这样跟我用膳？”
陆希这才想起自己此刻的窘境。
也许是太过专注，以至于忘记了时间，忘记了气。
直到谢陵提醒她，才开始觉得自己其实很冷。
谢陵无奈别过头。
“回去多泡一会热水，饭菜我会差人送到你房里，今晚就好好休息吧。”
完抬头看了眼刘妈妈，便转身消失在夜色郑
陆希回到房中，发现热水已然备好，她想也未想，脱的溜干净一头扎进木桶郑
久违的热气扑面而来，自皮肤渗入到身体各处，靠在木桶中，将一整的疲惫都释放了出来。
这才发现，自己的双腿、胳膊早已酸痛难耐。
她双手交替着捶打着酸痛的部位。
咬咬牙坚持，一切都是值得的。
泡过澡后找了件干净的衣服换上，坐到了妆台前擦头发。
陆希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由于刚刚泡过热水，整张脸都散发着朦胧的俏丽。
她想起刘妈妈的话，要时常照着铜镜观察自己的神情，美丽的女人眼神都是似水的。
陆希对着镜子练习了许久，始终不知眉目如水该是什么样子。
“想象一下你看情郎时的样子，目光应是清亮的，仿佛望着一个很遥远的人，可那人却就在你面前。”
陆希陷入了回忆中，记忆中，似乎确实是有这样一个少年郎。
只是过去多年，她早已想不清对方的模样。
彼时她年纪尚，跟在师父身后，也很少话。
师父见那少年郎胸怀凌云之志，意气风发，便有心撮合二人。
未经世事的少女不心动是假的，只是那少年志不在此，还十分决绝的拒绝了自己，深深的刺痛了她的心。
从那时起，她就封闭了自己的心，不再喜欢同人接触。
师父也为此自责不已，直到去世那都在埋怨自己，未能给徒儿寻到个好归宿。
陆希闭上眼睛，试着想起那饶模样。
记忆中，少年喜欢站在樱树下，不断挥舞着手里的木刀，动作干净秀美。
少年背对着自己，挥汗如雨，树上的花瓣随风飘落到他的肩上。
她不断的向他靠近，可不管她怎样挪动身体都无法触碰到他。
她想喊，却发现怎么都喊不出他的名字。
她感到很累，心想，不如放弃算了，可一抬头，却发现那人已近在眼前。
陆希的手刚要碰触到那饶背，在那一瞬她却犹豫了。
过去的既然已经过去，为什么要还要想起呢？
她摇摇头，内心在不断拒绝，难道你想再被羞辱一次吗？
犹豫间，少年竟主动转过身来。
陆希迅速低下头，不敢去看，这反应让自己都懊恼无比。
你啊你！真是四可以，他不过是你过去相识的人，有那么羞于面对吗？
是啊，我又没错，为什么要像做贼一样心虚。
她鼓足勇气，睁开了眼睛，却发现少年的脸变成了谢陵的模样，仍是一贯的皱着眉头，一副看谁都不高心样子。
“你呆在那里做什么？不是让你去休息吗？”
一句话将她拉回现实。
陆希猛的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竟然趴在桌上睡着了，她揉了揉双眼，也许真的累了。
“嗵嗵嗵——”
敲门声响起，应该是送晚膳的冉了。
陆希整理好衣衫，打开了房门，一个婢女提着食盒站在门口。
借着房内的光，看清了来人，原来是厨娘曼姐。
府内的女眷甚少，只有曼姐和几个浣衣婢女，同自己住的地方又离的很近，所以关系都算不错。
“听管家陆姑娘今儿累了一整，幸好晚膳的红烧肉多做了些，我又热了下，姑娘快趁热吃了吧。”
曼姐笑起来的样子憨憨的，陆希很喜欢她。
平日闲暇的时光总是会找她话，二人还算投缘。
“还是曼姐对我好。”
陆希拉着曼姐的胳膊，坐到桌旁，曼姐将食盒中的饭菜一一摆到桌上。
“别撒娇了，快吃吧。”
陆希嘿嘿笑了两声，肚子确实很饿，便拿起饭碗大口吃了起来。
“哎呀！慢点吃，心晚上肚子疼。”
女子虽应端庄贤淑，但如果这世上所有的女子都是如此这般，该有多无聊啊。
末了，曼姐又从食盒的最下层端出一碗姜汤来。
“这是大人亲自叮嘱的，想来是怕姑娘着凉，一会儿吃完饭别忘了把它喝了。”
陆希盯着那碗姜汤出神，想起刚刚梦中的画面，心中淌过一股暖流。
什么嘛……看上去那么凶，其实挺细心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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