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的太阳烤得地面发烫，蝉在老槐树上声嘶力竭地剑改造角的屋檐下，老人们却围坐在竹席上，手里摇着旧蒲扇，慢悠悠地编着什么。
“赵哥，您看这‘凉席帽’咋样？”张大爷举着顶新编的帽子，是用旧竹席劈的篾子编的，顶上留了个透气的洞，“戴在头上，比草帽凉快三分。”
赵铁柱正往旧木箱里装冰块——是从镇上供销社买的，箱子垫着旧棉絮保温。“这箱子还是去年冬存白菜用的，”他拍了拍箱盖，“现在装冰，照样能镇住暑气。”
阿伟蹲在旁边，用旧报纸糊扇子。报纸是前阵子收废品时攒的，糊在竹篾子上，晾干后硬挺挺的。“孩子们要带学校去，”他举着把刚糊好的扇子，扇面上的字歪歪扭扭，“比买的塑料扇轻多了。”
李婶端着个旧瓷盆过来，盆里是刚摘的黄瓜，泡在井水里冒着寒气。“用这盆镇黄瓜，比冰箱还养人，”她捞起根黄瓜递过来，“当年我嫁过来时，婆婆就用这盆镇西瓜，甜得能掉牙。”
蝉鸣声越来越密，像在给这纳凉的忙活劲伴奏。屋檐的阴影里，旧竹席、老蒲扇、破木箱，都透着股让人安心的清凉。
凉快的法子用开了，麻烦事却悄悄冒头。
张大爷的竹席帽编到第三顶时，篾子突然断了，尖茬子划破了他的手。“这破席子！”他把断篾扔在地上，“当年编凉席时多结实，现在脆得像饼干。”血珠滴在竹席上，晕开个红点。
帮忙递篾子的阿伟赶紧找布条包扎：“赵哥，是不是竹席太老了？要不换新材料？”他捡起断篾，一折就断，果然脆得厉害。
装冰的旧木箱也出了问题。棉絮保温性差，不到半冰就化了，箱底的水漏得满地都是，把旁边的麦种都泡湿了。“这箱子早该扔了，”李婶看着泡湿的麦种直叹气，“还不如用塑料桶呢，一点水不漏。”
更糟的是报纸扇子。孩子们带学校去，被汗水一浸，报纸就软塌塌的，扇面还掉墨，蹭得脸上黑乎乎的。有家长来找：“这扇子看着凉快，其实害人，孩子脸都成花猫了！”
“赵哥，我把剩下的报纸都收起来了，”阿伟挠着头，“早知道用牛皮纸了，结实还不掉墨。”
老槐树下的清凉气散了大半，老人们摇着蒲扇，却没了之前的惬意。蝉鸣听着也烦了，像是在催着解决这些麻烦。
赵铁柱没急着换材料，蹲在树荫下看着那些出问题的物件，忽然笑了：“这些老伙计是嫌咱没伺候好，闹脾气呢。”
竹席篾子脆，他让张大爷把篾子泡在井水里，泡上半再编。“竹席老了，得喝足水才有力气，”他指着泡得发亮的篾子，“你看，这样就韧多了，再断你找我。”
张大爷半信半疑地试了试，泡过的篾子果然不容易断，编出来的凉席帽还带着水汽，戴在头上凉丝丝的。“还真是这么回事，”他摸着帽子笑，“老东西就得用老法子伺候。”
旧木箱漏水，赵铁柱找来块旧油布，铺在箱底，再垫棉絮。“油布挡水，棉絮保温，”他往箱里放了块新冰，“这样冰化得慢，还不漏水，麦种也安全了。”
李婶中午来看，箱子里的冰果然没化多少，她笑着：“还是你脑子活，这箱子又能用上了。”
报纸扇子的问题，赵铁柱让阿伟在报纸上刷层米汤——是用去年的陈米熬的，黏稠得很。“米汤干了会成层膜，不怕水还不掉墨，”他示范着刷扇子，“你试试，保准比牛皮纸还管用。”
刷了米汤的扇子晾干后，硬挺挺的，用水泼都没事。孩子们再带学校去，脸上干干净净的，家长们反过来问：“这扇子咋做的？给我们也来几把！”
没过几，改造角的清凉气又回来了，比之前还足。
泡过井水的竹席帽堆成了山，张大爷带着几个老人编得欢，“这篾子泡了水，编着都顺手”。戴帽子的人越来越多，连镇上供销社的人都来订，“比卖的遮阳帽凉快”。
旧木箱铺了油布，冰化得慢，赵铁柱索性在院里摆了个“冰饮摊”，用冰镇的井水冲绿豆汤，街坊们捧着碗喝，“比汽水还解渴”。李婶把泡好的黄瓜也放进去镇，脆得能咬出响。
米汤扇子成了孩子们的宝贝，扇面上的字被米汤护着，清清楚楚。有孩子在扇面上画画，“这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扇子”。家长们也来学，“回家给孩子做几把，省钱还凉快”。
傍晚的老槐树下，又坐满了人。张大爷戴着竹席帽，摇着米汤扇子，喝着冰镇绿豆汤，眯着眼哼曲。蝉鸣听着也顺耳了，像是在给这舒服的光景伴奏。
“赵子，”张大爷拍着他的肩膀，“你这些旧物件，是不是成精了？你对它好，它就给你凉快；你糊弄它，它就给你找不痛快。”
赵铁柱笑着点头，眼里的光映着夕阳，暖融融的。
夏至的月亮升起来时，院里的“冰饮摊”还没散。旧木箱里的冰还剩半块，映着月光亮晶晶的；竹席帽挂在树枝上，像一串串绿色的灯笼；米汤扇子被孩子们当成玩具，在地上拖出沙沙的响。
阿伟捧着碗绿豆汤，忽然：“赵哥，我发现这些旧物件，其实比新的懂人心。”
“咋？”赵铁柱递给他把扇子。
“新塑料扇看着光鲜，可扇出来的风是热的；这旧报纸扇，扇出来的风带着纸香，凉丝丝的。”阿伟扇了两下，“就像人，老伙计虽然看着旧，可知道疼人。”
张大爷在旁边听着，笑着：“这子总算开窍了。过日子就像这夏至，热得厉害，可只要有这些老伙计陪着，再热的也能找出凉快法子。”
蝉鸣渐渐稀了，晚风带着井水的凉气吹过来，舒服得让人想眯眼。旧木箱、竹席帽、米汤扇，安安静静地待在院里，像一群守着日子的老伙计，不话，却把清凉和踏实，都融进了这夏夜的风里。
赵铁柱望着满的星星，忽然觉得，这夏至的暑气里，藏着最实在的日子味——就像那冰镇绿豆汤，用旧木箱镇着，用陈米熬着，却比任何山珍海味，都更能熨帖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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