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咖喱厂的订单挂号信 抵达时，李海山局长正在职工大会上批判 \"资产阶级生活作风\"。牛皮信封上盖着六个海关邮戳，像给信封打了串咖喱色的补丁，里面掉出的订货单足有三米长，密密麻麻的 \"痢特灵恒河神水 \" 后面跟着文数字的阿拉伯数字。
\"同志们！\" 局长挥着订单，中山装第二颗纽扣终于缝上了，却把口袋拽得歪歪扭扭，\"这是国际友人对我们 ' 抗痢神药 ' 的认可！经局党组研究决定 ——\" 他看向陈永年递来的抄，\"成立 ' 利民代购科 '，由王建国同志的表荆任技术顾问！\"
台下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老张突然举手：\"李局，代购科算行政编制还是企业编制？我想开辆解放牌去跑货运......\"
王建国表舅穿着借来的西装坐在第一排，西装裤短了三寸，露出晒黑的脚踝。他新买的尖头皮鞋在地板上敲出不连贯的节奏，瓜皮帽换成了压得扁扁的礼帽，正对着张大姐的方向抛媚眼 —— 后者的咸菜罐子刚被印度经理夸为 \"东方神秘容器\"，现在成了科室荣誉展品。
高林攥着原始调令复印件，看着陈永年将其替换成咖喱厂广告页塞进《政府工作报告》。阳光从气窗斜射进来，照见办公室主任袖口露出的半截订单回执，上面 \"上海维生素厂驻孟买办事处\" 的印章红得刺眼。
代购科成立当，传达室被改造成临时仓库。王建国表攫着从印度经理那里顺来的雪茄（其实是胡萝卜冒充的），指挥老张往麻袋上刷 \"机密药品 防潮防晒\"：\"记住，痢特灵要和咖喱粉分开装，上次混装把赵师傅的馒头都染黄了！\"
张大姐抱着咸菜罐子来找高林：\"林啊，外宾这罐子能防痢疾，你给开个鉴定证明呗？\" 罐子底的勋章箔纸已经氧化成绿色，在阳光里像块长了青苔的咖喱块。
档案室里，高林对着新上架的 \"代购科档案\" 冷笑。所谓档案不过是王建国表灸订货单复印件，夹杂着几张香港风湿膏的宣传单页，最上面还别着张李海山局长与咸菜罐子的合影 —— 照片里局长笑得比咖喱饼干还酥脆，罐子上贴着 \"中印友谊信物\" 的红纸条。
月底的财务会议上，会计张大姐哭丧着脸汇报：\"代购科盈利二十块三毛五，但赵师傅的厨房被咖喱粉染成黄色，重新刷墙花了二十五块......\"
\"这叫投资！\" 陈永年敲着算盘，算珠上沾着咖喱粉，\"等明年评上 ' 外贸先进单位 '，墙刷成彩虹色都有人报销......\"
高林看着自己新领到的工作牌：\"代购科卫生专员\"，钢印盖在 \"卫生\" 二字上，像滩没擦干净的咖喱汤。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真调令，纸角已经磨出毛边，突然听见传达室传来争吵声 —— 王建国表舅正和邮政员吵架：
\"这包裹必须本人签收！里面是给李局长的 ' 抗痢英雄纪念章 '......\"
\"少来这套！\" 邮政员晃了晃包裹单，\"寄件人写的是 ' 孟买咸菜协会 '，还想骗我？\"
春末的雨来就来，高林站在走廊看雨水冲刷办公楼外墙。新刷的黄漆被冲成一道道瀑布，像极了老张画在黑板报上的 \"咖喱河\"。李海山局长的新办公室传来锯木头的声音，陈永年正指挥木工打制 \"国际代购展示柜\"，木屑混着咖喱粉在空气里漂浮，形成一种独特的机关单位气息。
下班前，高林收到个匿名包裹。拆开牛皮纸，里面是瓶真正的印度维生素 c，瓶身上的印地语 \"维 c\" 格外清晰，旁边还有张字条：\"别追查了，你的钢笔水快用完了 —— 来自 1962 年的战友\"。他摸着字条上的咖喱粉痕迹，突然想起档案室里那张年轻的李海山照片，照片里的玻璃瓶底，也沉着同样的黄色粉末。
暮色中的机关大楼亮起灯火，代购科的窗户映出王建国表舅比划手势的影子，像在指挥一场无声的咖喱交响乐。高林把真调令折成纸船，看着它漂过积水的操场 —— 那里新立起 \"利民代购 服务人民\" 的木牌，油漆未干的字体滴着黄漆，落在地上，恰好形成一个歪歪扭扭的 \"痢\" 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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