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中月如练。
拂晓盖过朗月，自地头尽头一点点攀，升高了。
肖九仪难得不用换那一身繁重的祈福朝服，倒觉得一身轻，让兰芷伺候着更了衣便至卯时。
厨房端上来一份干贝鸡丝粥，肖九仪看了两眼，理好袖口，端起来慢慢品。
兰芷站在一侧，看着肖九仪一袭装扮，犹豫再三，还是开口询问：“殿下，今儿个是皇上在御花园赐宴，为吐蕃那位王子接风洗尘，奴婢觉着大抵也是想让二公主和那王子见个面，彼此熟悉一下……您这身衣服太过华贵，会不会……”
肖九仪放下勺子，闻言再次透过铜镜眯眼瞧着自己的装扮。
满头青丝绾作惊鸿髻，斜插一支累丝金凤衔珠步摇，凤首垂三串东珠坠角，鬓边另点缀几朵点翠嵌珊瑚珠花，额间描金箔花钿，状若半绽芍药。
杏红蹙金海棠软烟罗裙，裙裾层叠如云霞轻拢，外罩月白银丝牡丹纹广袖纱衣，衣摆以捻金线绣出缠枝纹。
“华贵吗？我倒觉得还好。”
肖九仪转过身看着兰芷：“口脂换个颜色吧，把那盒浅红色的拿出来，替我涂上。”
午时时分，御花园内清风吹拂，波光粼粼。
望亭内歌舞升平，肖帝和赵皇后居于上位，身边是衣着艳丽的高贵妃。
“吐蕃王子——赞普顿珠上座。”
话音刚落，由亭外走进来位身高八尺，身材健硕的男子，他头戴嵌着九眼珠的金镶红珊瑚宝冠，乌发编成细密的长辫垂在肩头，末端系着牦牛尾毛与金丝混纺的流苏。
他将右手放至左胸前，单膝下跪：“吐蕃赞普顿珠参见可汗。”
坐在一侧的肖望舒双手握紧，她有些不满地看向赞普顿珠。
男饶五官英挺，带着西域人独有的神秘感，举手投足间满是风度。
倒是今日穿得俊朗，难道是为了吸引谁的注意吗？
想到这里，她有些赌气地哼了一声。
肖帝同赵皇后对视一眼，出口询问：“你会讲萧朝语？”
“萧朝文化源远流长，令我吐蕃人钦佩，自是应当好好效仿。”
顿了顿，他叫身边的随从拿出怀中的长匣子：“这是我吐蕃为可汗赐上的海晏弓，愿萧朝国富民强，河清海晏。”
肖帝轻笑一声：“吐蕃人热情友好，我朝也备上一份礼品，以示两国友好邦交之仪。”
罢，他朝后摆手：“李使乌。”
“是。”
跟在肖帝身后的公公李使乌点零头，亲自下场，将手中捧着的星路棋同吐蕃使臣交换。
赞普顿珠只看一眼便挪开视线：“那我便替父亲感谢您了。”
面前异国男饶话语挑不出半分差错，肖帝点零头：“李使乌，赐座。”
站在肖帝身边的公公李使乌点零头，亲自下场，引着赞普顿珠落座：“王子殿下，您坐这里。”
诸子臣都落座，肖九仪成了最晚到的皇子。
肖帝皱了皱眉：“仪儿怎么还未到？”
赵皇后闻言，面朝肖帝，缓缓道：“不如先开始宴会吧，我派人再去催催仪儿。”
肖帝点零头，眼神瞥了瞥空下的座位，到底没什么。
“儿臣来迟，向父皇请安，父皇长乐无极。”
肖帝的话还未出口，便看见肖九仪面上挂着端庄得体的笑容，裙裾飘飘，不急不缓地走入阁内。
几乎是一霎，赞普顿珠便瞪大了双眼。
面前的人眉眼如画，肤白胜雪，一举一动间满是高雅大气。
“无妨。”肖帝挥了挥手，笑到：“仪儿，坐吧。”
“谢父皇。”
肖九仪起身，坐到了肖长珏右侧首位。
看着众子臣都来齐，肖帝用手指点零：“顿珠，这边坐着的是我萧朝皇太子——肖长珏。”
肖长珏点零头：“幸会。”
“那边是长公主肖九仪，二皇子肖世昌，二公主肖望舒。”肖帝继续介绍。
普赞顿珠起身一一打了招呼，他原本便是同肖望舒认识的，这些年吐蕃的情报多的是肖望舒和肖世昌派人传出的，他自然心知肚明。
除此外，他忽视了肖望舒投递的目光，视线反而一直落在肖九仪身上，不曾挪开半分。
肖长珏看着普赞顿珠的眼神，皱了皱眉，带着些不满的同肖九仪耳语：“那王子一直盯着你看，不会是对你有什么想法吧？”
“是吗？”
肖九仪语调故作茫然，余光却有意无意地瞥向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的普赞顿珠：“我去探探。”
不害怕是假的，但比起害怕，她更多的，是对普赞顿珠的恨。
上一世，她把自己封锁在寝殿内，自出嫁前也不曾见过普赞顿珠的样子。
直到她嫁去吐蕃，普赞顿珠动不动便对她动辄打骂，她是同别人纠缠不清，是贱货，是等不上台面的妓女。还将她献给自己的父王，最后直接将她扔到士兵营汁…
想到这里，肖九仪身子不受控制地颤抖。
她用力掐了掐掌心，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笑着开口道：“父皇，儿臣方才来得迟，是去取了件礼品，特地送给吐蕃王子。”
“哦？还是朕的仪儿有心，那就拿上来看看吧。”
普赞顿珠的眼神几乎一直停留在肖九仪身上，他看着肖九仪站起身，款款向他走来，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不受控制地起身。
“王子殿下，这幅泼墨画是我亲自画的，也不知你喜不喜欢。初次见面，权当我们的见面礼吧。”
肖九仪目光灼灼，嘴角挂着轻笑，不卑不亢地同普赞顿珠对视。
普赞顿珠看着她的面庞，竟有些不受控制的紧张，他轻咳一声：“久闻长公主殿下声名，本人确实和传闻中一样容貌动人。感谢你的礼物，我很荣幸。”
肖望舒坐在一侧，看着普赞顿珠因为紧张二有些泛红的面颊，心中的不甘迸发。
肖九仪今日进来的时候便打扮得花枝招展，现在又耍出这种狐媚子手段来勾引吐蕃王子，真是下作！
她心头窝火，想不通原本，为何这些人从来都没有半分注意到自己，反倒是都将视线投在肖九仪一人身上。
之前的陆肃尧是这样，现在的普赞顿珠也是如此。
想到这里，她心中满是恨意，站起身打断了二人间的交流：“姐姐真是提醒妹妹了，妹妹方才还没有好好同这位王子殿下认识，不知殿下方才可看清了我的容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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