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庐内，油灯昏黄的光晕在石壁上跳跃，将百草婆婆忙碌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药香，盖过了尹妙身上残留的、那丝若有若无的灰烬与阴毒混合的奇异气息。
尹妙被安置在石床上，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悠长平稳了许多。魂丹深处，那融合了蚀魂阴毒的裂痕在九转回魂丹药力持续的滋养和自身灰烬回甘法则的缓慢运转下，正以极其缓慢却坚定的速度弥合着。每一次法则之力的微弱流转，都伴随着一种奇异的痛楚与新生交织的“味道”，如同锻铁淬火，虽痛，却让她对这股新生的力量掌控得越发清晰。
尹安盘膝坐在石床边的蒲团上，赤裸的上身涂抹着厚厚的碧绿色“清脉回春散”，后背那狰狞的爪印边缘已不再发黑，阴冷侵蚀感被彻底拔除，只留下深红的疤痕。他闭目调息，体内火行本源之力如同被驯服的岩浆，在丹药的抚慰下缓缓流淌，滋养着受损的筋络。每一次呼吸，口鼻间都隐隐有淡红色的灼热气息吞吐，带着一股硫磺余烬般的“焦香”。
尹宁则乖巧地坐在一个板凳上，手捧着一个温热的玉碗，口口地喝着百草婆婆特意为她熬制的、带着淡淡奶香和清甜药味的“安神羹”。她的大眼睛时不时担忧地看看床上的姐姐，又看看闭目调息的哥哥，脸上还残留着些许惊悸后的苍白。
百草婆婆守在炉前，炉上煨着一个尺许高的青玉丹炉，炉盖缝隙间丝丝缕缕地溢出温润的白气，散发着一种醇厚绵长、如同陈年米酒般的“甘醇”药香。她枯瘦的手指不时凌空点向丹炉，指尖弹出细微的灵光，调整着火候，动作精准而专注。
“哼！一个两个，都是不省心的讨债鬼！”百草婆婆盯着丹炉，嘴里却不停地数落，“九转回魂丹！老婆子压箱底的宝贝！就这么填了你这丫头的无底洞！还有你这崽子！”她猛地扭头瞪向尹安，“火灵根刚醒就敢玩命！经脉烧坏了根基，看你以后怎么哭！”
尹安被骂得缩了缩脖子，却不敢睁眼，只是吞吐的气息稍微紊乱了一丝。
尹妙躺在石床上，听着婆婆熟悉的呵斥，感受着石庐内弥漫的烟火药味和温暖的灯光，心中那片历经劫火淬炼的冰冷之地，悄然融化了一丝。这呵斥声中的关切，比任何温言软语都更让她感到踏实。她微微侧头，看向炉上那青玉丹炉。
浓郁的“甘醇”药香中，她敏锐地“尝”到了至少十七种不同的药材气息：百年黄精的“厚土甘甜”、雪玉参的“冰泉清冽”、地心火莲子的“温润焦香”、七叶还魂草的“苦涩回甘”……每一种药材的“味道”本源都被精准地提炼出来，在丹炉内那恰到好处的火力下，彼此交融、渗透、转化。
更奇妙的是，百草婆婆每一次凌空点出的灵光，都精准地“点”在丹炉内药力交融时最不稳定、最易冲突的节点上，如同最高明的调鼎大师，在汤羹即将沸溢的瞬间，撒入那一撮定鼎的盐！每一次“点拨”，都让炉内那复杂的药力“味道”变得更加和谐、圆融，最终指向那股滋养魂源、温补本源的醇厚“甘醇”！
这……何尝不是一种“调和”？
尹妙心中豁然开朗！炼丹之道，与她的味觉法则，竟有如此多的共通之处！都是洞察万物本源之“味”，再以精妙手段，调和冲突，激发融合，最终化生造化！
“婆婆，”尹妙忽然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丝明悟的亮光，“炉里……火候该收了。赤炎子、冰魄花、还有那味‘千年石钟乳’的‘甘冽’，与‘地火莲心’的‘温燥’在‘酉’位交冲，再烧下去，‘甘醇’就要带‘燥火’了。”
百草婆婆点向丹炉的手指猛地僵在半空！
她布满血丝的老眼骤然瞪圆，难以置信地看向石床上的尹妙！炉内药力的变化极其细微，连她也是凭借数百年的经验和强大神识才能精准把握。这丫头……她怎么“尝”出来的？！还精准地点出了药材和冲突的方位？！
“你……”百草婆婆张了张嘴，想骂她胡言乱语，但神识下意识地扫过丹炉“酉”位——那里，赤炎子的火性、冰魄花的寒性、千年石钟乳的精纯水灵之气，正与地火莲心那温而不燥的阳和之力，在高温下形成一种极其精微的、相互牵制的平衡点！这平衡确实已到极限，再烧片刻，莲心的温燥被激发，便会破坏整体的甘醇圆融！
这丫头……的分毫不差！
百草婆婆浑浊的眼中，震惊、茫然、还有一丝隐隐的骇然交织在一起。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尹妙所掌控的那种“味道”法则，是何等的神异！这已非简单的感知，而是直指丹药本源、洞察药力冲突的……道！
她深深地看了尹妙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最终化作一声意味不明的冷哼。枯瘦的手指却依言凌空一划，一道柔和的灵光拂过炉底燃烧的灵木炭火，炽烈的火焰瞬间转为温和的文火。
炉内翻腾的药力在文火的煨焙下，缓缓沉淀，那股醇厚的“甘醇”之味更加圆融内敛，一丝燥气也无。
“算你这丫头狗鼻子灵！”百草婆婆板着脸骂了一句，动作却心翼翼地将丹炉从火上移开，置于一旁温玉台上蕴养。她转身走向药柜，枯瘦的手指在一排排药材上划过，似乎在挑选着什么，口中却依旧不停，“魂丹裂痕未愈，法则根基不稳，还融合了蚀魂阴毒这等剧秽……你这身子，就是个四处漏风还装着毒药的破瓦罐！光靠丹药温养，十年八年也未必能补好那亏空的本源！”
她一边着，一边从药柜深处取出一个巴掌大、通体黝黑、看不出材质的古朴盒子。打开盒子，里面是三颗仅有龙眼核大、通体浑圆、呈现出一种混沌灰扑扑色泽的丹丸。这丹丸没有任何香气溢出，反而给人一种内敛到极致、仿佛连光线都能吞噬的怪异感觉。
“‘归元混沌丹’……”百草婆婆看着盒中的丹药，眼中闪过一丝极其浓重的肉痛，语气却异常凝重，“取地初开、混沌未分之象，蕴一丝造化本源之气。老婆子攒了三百年，也就炼出这三颗！本想着……哼！便宜你这死丫头了！”
她取出一颗灰扑颇混沌丹，走到石床边，不由分地塞进尹妙口中：“吞下去！运转你那歪门邪道的法则之力！试着把这混沌之气，跟你魂丹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灰烬、回甘、阴毒……全给老婆子‘调和’到一块儿去！是破罐子彻底摔碎，还是给你这破瓦罐重新塑个金刚不坏身……看你自己的造化！”
丹药入口，并无味道，却仿佛在口中化开了一片虚无！紧接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如同宇宙初生般古老、混沌、蕴含着无尽可能性的磅礴气息，猛地冲入尹妙的四肢百骸，最终汇向她魂丹深处！
尹妙只觉得魂丹猛地一震！那融合了蚀魂阴毒、布满裂痕的法则核心，如同干涸龟裂的大地，骤然迎来了开辟地的混沌洪水！剧痛！撕裂！更伴随着一种要将她自身存在都彻底溶解、重归虚无的恐怖力量！
她闷哼一声，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体不由自主地绷紧。
“姐姐！”尹安和尹宁同时惊呼。
“闭嘴！别打扰她！”百草婆婆厉声喝止，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尹妙，枯瘦的手指已悄然按在了她头顶百会穴上，精纯温和的灵力蓄势待发，随时准备护住她最后的心神。
尹妙紧咬牙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破瓦罐？金刚不坏身？婆婆的话如同惊雷在她识海炸响！
调和！包容！
灰烬的苦涩，回甘的生机，蚀魂的阴毒……还有这开辟地的混沌本源！
她的道，不就是将万千驳杂之味，调和成属于自己的“至味”吗？
意念沉入魂丹最深处，那新生的灰烬回甘法则之力，带着前所未有的决绝与渴望，不再是被动承受，而是如同苏醒的饕餮，主动迎向了那奔涌而来的混沌洪流！
石庐内，灯火昏黄。炉上温养的丹炉散发着醇厚的甘醇药香。尹安和尹宁屏息凝神，紧张地看着床上浑身颤抖、脸色变幻不定的姐姐。百草婆婆如同最警惕的守炉人，枯瘦的手稳如山岳。
一场以魂丹为鼎炉，以混沌为薪火，以自身驳杂法则为药引的“大药”，正在尹妙体内，悄然开炼。
喜欢舌尖上的九霄请大家收藏：(m.xs.com)舌尖上的九霄五峰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