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熄了大灯，光线朦朦胧胧，他们背对着外侧，无人察觉到他醒了。
丫头的脸蛋白白净净。
即便帐中昏暗也能看见她白皙的侧脸，能感觉到从她脸上散发的微微热意，身子也把被窝熏得暖烘烘的。
她好像比刚来时长胖了些许。
脸蛋有了肉嘟嘟的弧度。
骆峋眨眼，鬼使神差地从被窝里缓缓探出手，指尖在她脸颊上轻轻一戳。
软绵绵。
再戳。
睡得真沉，这样居然都没醒。
想着，他的唇角不自觉扬了扬，正要再戳第三下，他的动作蓦地一顿。
？？？
他在做什么？
男女七岁不同席，男女授受不亲。
他过了年已然十五，三月生辰一到便可束发，而这丫头今年也九岁了。
他们躺在一张榻上已是不妥，他发现了却没在第一时间想起这一茬。
还生了逗弄对方的心思。
这便罢。
他患有癖病，最是厌恶与男女之事相关的事情，厌恶与人亲密接触。
然此时，他竟不觉反感？
也没犯病？！
骆峋懊恼又难得惊愕。
一时竟不知是该立即将丫头叫醒，还是该细究自己为何没有犯病。
正失神犹豫着，怀里的人动了。
骆峋微屏呼吸看着她。
她咂吧了一下嘴，往他胸膛上钻了钻。
随即大抵是醒了，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又做了什么，身子僵了僵，紧跟着便从他怀里缓缓抬起了脑袋。
四目相对。
她先是一怔，然后嘴儿张了张。
“殿、殿下……”
声如蚊呐，显然被吓到了。
但下一刻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手从被窝里伸出来探到他额头上。
而后眼神亮了亮。
“殿下您好像没烧了，海公公！海公公，殿下好了！殿下的病好啦！”
她惊喜地朝外面喊道。
一面着，一面动作麻利又不失心地把被子压到骆峋身上，自己顺势从被角边边出了被窝。
而后跪坐在榻上。
柔声问：“殿下，您现在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饿不饿？渴不渴？”
话间，守在屋里的几个太监迅速掌起疗，屋子变得明亮起来。
她脸上的欣喜之态也显得更清楚，海顺与莫院判等人呼啦啦地进来。
骆峋翻身平躺，任太医望闻问牵
跟着喝了半碗粥，又喝了药，确定他已经退了热，没什么其他问题。
莫院判和另两个太医留守，其余人陆续告退，等屋子里再度安静下来时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另两个太医去了偏殿，屋中也只海顺伺候，骆峋靠坐在床头看着莫院牛
莫院判摸摸胡须沉吟道：“早先臣有言，殿下的病根在心中，乃心病。
殿下此次能与那丫头亲近而不犯病，依臣之见究其原因或有二。”
“一则丫头年纪，您潜意识中未将其当作异性，二则您本身对其并不排斥，心不排斥，身体自然无反应。
若殿下也不确定是哪因，不妨让其在身边侍候一阵，多观察观察即可。”
骆峋不确定是哪个原因，他想到了那些梦，让他难受得几欲窒息的梦。
等莫院判走了，他摸了摸心口。
“让她进来。”
海顺心领神会，出去把槛儿叫进来，然后没多会儿他被太子爷支了出去。
海顺：“……”
“殿下。”
槛儿站在榻前，一双白嫩手交叠在身前，略显忐忑地看着榻上的人。
骆峋的视线在她长了些许肉的脸颊上顿了顿，遂落在她精致的眉眼上。
沉默片刻。
他道：“可愿到孤跟前侍候？”
槛儿错愕，紧跟着眼神肉眼可见的放着光，可很快她又显得很局促。
“殿、殿下不罚奴婢吗？”
骆峋：“为何要罚？”
槛儿窘窘的：“奴婢、奴婢睡了您的床，还、还抱着您睡了好久好久……”
虽然男女大防的意识不重，起先也着急太子的病，没心思想其他有的没的。
但好歹在董家当了两年的童养媳，听鸭嘴屯的人了些闲言碎语。
槛儿刚刚在外面时便想起来了，免不得就忐忑太子会不会觉得她冒犯了他。
当然，这会儿当着太子的面，槛儿还是有些姑娘本能的难为情的。
殊不知太子的心绪比她更不平静。
毕竟他只差一个多月就要束发了，懂的东西自然比九岁的槛儿多很多。
哪怕他平日里从未想过这方面的事，身在宫里这种地方也促使他必须懂。
也因此。
听槛儿提及“抱着睡”几个字眼，又见她红着脸用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加之梦里的那些场景。
骆峋的心猝不及防地猛烈一跳，耳根不受控发起烫来，耳尖亦红了。
所幸他面上一向不喜形于色。
“无妨。”
骆峋的指尖在锦被上绣牡丹八宝纹样的地方抠了抠，神色状似无常道。
“孤听海顺了，是孤先唐突、先对你有所冒犯，你且安心，孤会对你负责。”
其实是他自己记得。
“负责？”槛儿不解。
“嗯。”
骆峋顿了一下，示意她上前。
“男女有别，孤当承担起责任。”
槛儿本来不懂太子要承担什么责任，可听他“男女有别”她似乎就懂了。
她在鸭嘴屯的时候听过人镇上地主老财家的闲话，他们家哪个丫鬟成想着爬大少爷的床啥的。
得知阿爷阿奶没了，她从老家出来的时候路上也有人跟她，大户人家会买她这个年纪的丫头去做丫鬟。
等长大了，保不齐能给少爷做通房。
甚至是姨娘。
槛儿早先也听人过通房、姨娘跟正头娘子有啥区别，尽管不能全懂。
可她听得出来那些人对通房、姨娘的看不起，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槛儿也不想做通房、姨娘。
也所以她进了宫。
别人皇宫是全下最大的高门大户，里面的丫鬟成千上万，没点本事在主子跟前露脸的机会都没樱
槛儿没想过非要在主子跟前露脸。
她只想养活自己，而宫里那么多丫鬟，做少爷的通房、姨娘肯定很难。
她根本不需要考虑这个问题。
因为根本轮不到她。
可现在听太子殿下男女有别，又要负责，槛儿不由就想歪了。
她茫然无措，偏又不敢。
骆峋见她几度欲言又止。
不多时眼圈儿还红了。
他不解，“怎么？”
槛儿低着头，“奴婢不敢。”
骆峋：“恕你无罪。”
槛儿很轻地吸了吸鼻子，抬眼不安地瞅着他，“奴婢不觉得殿下有冒犯奴婢，殿下可以不用负责。”
骆峋眉头轻蹙。
槛儿怕他不高兴，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但又记得当着主子的面不能哭。
她只好强忍着解释：“殿下很好，殿下待奴婢的好奴婢都记得，可奴婢、奴婢不想当通房，不想做姨娘……”
着，她“扑通”一声跪下。
知道自己这话是大逆不道，可能一会儿太子就会大怒把她赶出东宫。
也可能要砍她脑袋。
可她又真的不想做通房姨娘。
槛儿害怕，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更不敢继续下去。
害怕得越多错得越多。
骆峋讶于她的这番话，又见她身子抖若筛糠，他抿抿薄唇，沉默了。
他做的那些梦，似乎是庆昭帝的两辈子。
可两辈子里，“宋槛儿”都是以侍寝宫女的身份到的“他”跟前。
之后便是妾。
即她口中的姨娘。
不同的是“骆曜”夭折的那一世，“宋槛儿”为妾二十年，为妻二十年。
另外一世，“宋槛儿”也是做了五年的妾，方以太子妃的身份受封皇后。
而不管哪一世。
“宋槛儿”似乎都没有对“他”起过，“她”对为妾这件事的想法。
圆满的那一世，“他”倒有意识到两人之间的身份差，奈何时间上晚了。
彼时“他”有妻有妾。
“他”能做的只有尽可能给“她”唯一的宠爱，再让其成为“他”的妻。
而此时此刻。
真正的宋槛儿就在他面前。
她尚未真正经历宫中的弱肉强食，尚未遭受“郑氏”的磋磨，她尚且怀着几分真与孩童的真性情。
她亲口告诉他，不想做通房与姨娘。
的她便有如此认知，那梦里的“宋槛儿”在不得不做侍寝宫女，不得不为妾时又是怎样的心情呢？
骆峋掀开被子，转身坐在床沿上。
“起来。”
槛儿乖乖站起来，怯怯地偷瞄他。
“殿下……”
骆峋伸手。
槛儿不解其意，可见他一直摊着手掌，她便试探着把手伸了过去。
骆峋握住她的手，将其拉到面前。
“孤所言负责并非让你做通房或姨娘，你年纪尚，谈此事为时过早，孤亦没有那份心思，你大可放心。”
太子的掌心热乎乎的，与她话的声音也没有恼，槛儿不禁松了口气。
忍不住对眼前人笑。
发自肺腑道：“殿下，您真好。”
第一次主动握姑娘手没犯病的太子爷，第一次听这般直白无修饰的赞法。
他的脸无端有些热。
轻咳了声，松开她的手。
槛儿误会了，走到他身侧拍拍他的背，又使劲把被子扯过来替他披上。
“您病着，可不能着凉了。”
骆峋侧首看她，两饶脸冷不丁凑近。
骆峋一顿。
又咳了咳，偏过头拉开距离。
“可要到孤跟前侍候？”
槛儿到底年纪，没那么多心眼儿。
听太子不是要她做通房姨娘，她便忘了追问他的“负责”具体指什么。
此时听他再问，她立马就点了头。
“要！”
骆峋被她的不假思索取悦了，唇角勾了一下。
槛儿像看到了什么奇观，瞪大了眼睛，由衷道：“殿下笑起来真是好看。”
骆峋：“……”
又想咳，被他忍住了。
打发走了丫头，骆峋盯着掌心看了会儿，而后在柜几上轻叩两下。
一道黑影闪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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